竹屋外的雨滴声哗啦啦地响着,白唐头皮沉重,却只能浅睡在被窝里。
原来小腹的痛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减缓过,她手脚冰冷、发颤着,蜷缩着的身子不断冒冷汗。
半梦半醒之间,她隐约地想起她看过的话本,面里孤独一身行走江湖的女主,好像从来就没有遇到过“月信”这一难题的,她杂乱地细想着,她们究竟是怎样在驰骋威风时解决了自己的生理问题?会不会遇到过在与高手对决时突然来了月信呢?或者在餐风露宿时突然来了月信,会不会像现在的自己这样垂死挣扎呢?
果然,话本就是话本,不比生活中的现实,就只能是哄哄她口袋里的钱而已。
像梦靥般,她手脚不能动弹,她想睁开眼睛,眼皮却又沉得如灌了铅一般,怎么也睁不开,她感觉身子很冷很冷,又感觉有人给她盖上一床被褥,她感觉很冷很冷,又感觉有人把炭盆移到了她的床榻边……
不知道过了多久,雨已经停了,整个世界一片寂静。
一阵摇晃,她不情愿地睁开眼睛,大脑霎得顿住了,一时间她分不清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
少阳搬来了竹凳坐在她的床榻边,递来一碗热气腾腾的东西:“把这喝了。”
白唐仍旧头皮沉重,没有听清他语气间夹杂着丝丝的自责和担忧,用手撑起半个身子,坐在床头,接过少阳手中的那碗东西,无力地笑呵呵道:“这东西有没有毒啊?”
少阳眉间的自责和担忧减了不少:“你说呢?”
“我觉得有”,白唐说完,低头喝一口,然后一口喷了出来,少阳坐立不动,从容地以袖遮面。
白唐骂骂咧咧道:“药不是苦的吗?这东西要甜不甜,还带着腥味,是什么玩意?”抬头,看见少阳银灰色衣衫上一大滩的污迹,怒气消减,脸上几分不好意思:“我以为你会躲开。”
“这是红糖姜水,不是什么东西,快趁热喝了。”
白唐望着碗里暗红色的液体,不禁脱口问道:“红糖姜水?你哪来的红糖和姜?”
“在太守府盗的,是上顶的丝杭红糖和苗圩老姜。”
闻言,白唐像是在风雨中遇到了曾经的患难友人一样,激动地问道:“阁下也是太守府的常客吗?”
听到这里,少阳脸色难看,答道:“不是。”
白唐的喜悦之情落了几落:“你给我喝这个东西干嘛?”
少阳的话卡在喉咙里,叹了一口气回答道:“红糖性温,老姜躁热,两者放在一起熬水,就能产生无比的剧毒。”
白唐把已经喝到嘴里的红糖姜水,直朝着维少阳喷了过去,维少阳却快步一个转身,避开了余温尚未散去的红糖姜水。
“果然你还是想毒死我。”说着,就要把那碗红糖姜水泼过去。
“慢着”,维少阳大声说道,白唐望着他,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让他继续说下去:“你月信来了,昨晚淋了那么大的雨,又冻了整个晚上,不把它喝完,以后落下病根了,你想怨谁?”
白唐瞅了他一眼,三两下喝完了碗里的东西,少阳接过她递过来的碗,转身就要走出去,白唐在他的背后大声说道:“慢着”,少阳停住脚步,又转过身来,不解之情跃然纸上。
白唐一脸奸笑地问道:“你说千夕是谁?”
少阳一怔,手中的碗无力地掉在地上,“嘭”的一声,碎了,他保持着拿碗的手势,一刻、两刻、三刻……“喝完了,就好好歇歇。”说完,转身又打算走了。
“你不告诉我也行,那我就去问蓝莺,诶,少阳,蓝莺又是谁?”
维少阳给白唐的第一印象是一介偏偏剑公子,她一贯以为偏偏剑公子就应该是那种仗剑独走天涯,绝迹红尘的游侠,可是昨夜她却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昏迷中的维少阳口里不断地喊着“千夕,千夕,不要离开我……”;侠骨柔情最惹人怜,白唐望着躺在榻上眉头紧锁的维少阳,正要在“偏偏剑公子“这四个字前加上“痴情”二字,把维少阳重新定位为“痴情偏偏剑公子”时,白唐却又听见他喊道“蓝莺,蓝莺,别走,别走”。
她一下子就明白过来,心中的怒气直涌上脑门,维少阳一定是个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人,喜欢着千夕又喜欢着蓝莺,喜欢着蓝莺又喜欢着千夕,喜欢着千夕又不想辜负蓝莺,喜欢着蓝莺又不想辜负千夕,结果两个女子都被他给辜负了;想左右逢源,吃着碗里的又想着锅里的,可见这个人在情感的世界里多么令人发指;白唐果断地把“痴情”二字改为“花心”,把她对维少阳的尊称改成“花心剑公子”,再过一下,她又觉得不妥,于是她干脆也把带着侠气飘然味的“剑”字划掉,朝着维少阳大骂了一声:“花心公子”。
小兰拿着一篮子的青橘却诺诺地站在白唐的房门外已经好一段时间了,维少阳转头望了她一眼,然后她就当做一个无事人一样,静静地走进房间来,并且自以为不为人知地在另一张竹凳上坐下,白唐心照不宣地望了她一眼,脸上尽显得意之色。
雨过天晴,太阳拨开乌云,直射大地,雨后的寂静被打破。
多年的心中苦就被这样晾在太阳底下,雨后初晴的太阳光并不强烈,相反还是柔柔的弱光,少阳却突然感觉这弱光很刺眼很刺眼,他不由得闭上眼睛,等到他再睁开眼睛时,眼前的一切都失去了色彩,横贯在他面前的是一派晦暗和萧瑟。
转过头望着欠揍的白唐,他心平气和地说道:“不必告诉蓝莺……”
白唐急忙岔道:“知道害怕了吧!叫你朝秦暮楚,叫你见异思迁,报应来了吧!”
难得听到少阳叔叔的风流韵事,小兰调整好坐姿,一副已经准备好洗耳恭听的样子。
少阳慢条斯理地等白唐说道,才继续道:“我叫你不用告诉蓝莺的原因是千夕和蓝莺本来就是同一人,是我永生永世最爱的女子。”
白唐和小兰同时张大嘴巴问道:“什么?蓝莺和千夕竟是同一个人?”
少阳见多不怪,又继续道:“那年,千夕为了躲开她父亲给她定下的婚事,一个人偷偷离家出走,去到了观海山,又因为害怕她父亲找到她,她潜踪隐迹,改名为蓝莺。”
白唐痛呼到:“我不信,你别以为你说的我就会信。”
小兰亦义正言辞道:“我也不信。”
少阳瞅了她们姐妹一眼:“我又没有要你们信”,说完,转身走了房间。
小兰把凳子拖到白唐的床边,好奇地问道:“姐姐,你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是想要做甚么?”
白唐望着她,摆起“我才是你姐姐”的架子:“诶……你这丫头是怎么说话的,是多日不见,你皮痒了,想抽吧?”
小兰剥了一个青橘,然后递给了她姐姐的手上,嘴巴并没有闲下:“姐姐,你去怪徐夫子吧,这段日子我的大脑被他残害了,它再也找不到贴切的形容词来形容你了。”
白唐把半个橘子吞进肚子后,想起了小兰说过的,徐夫子举办的什么“温故而知新”的活动,便问道:“那个比赛,你赢了吗?”
小兰失落地点点头:“嗯……赢了。”
白唐把另一半的橘子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不解道:“赢了你干嘛还这副死样。”
小兰又剥了一个橘子,然后放在了白唐递过来的手上,拉长着音解释道:“徐夫子说,连我这么笨的人都能拿到第一名,其他人的能力更是不用说的了,所以他决定以后要提高我们的课业量和课业难度,他这话一出,学堂里的人都狠狠地盯着我,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她又剥完了一个橘子,这一次没有递给她姐姐的意思,白唐见状急忙伸长了手,一把抢了过去。
“我觉得嘛,这个徐夫子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你得罪了他,他趁机报复你。”
“可是我一直都是安安分分规规矩矩,不敢越雷池一步,不,半步,我没得罪他呀!”
“那就是他脑子有问题了。”
“可是十里八乡人人都称赞他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啊!”
“那很简单,他读书读傻了。”
小兰哭丧道:“姐姐,你能别闹,好好地帮我想想办法吗?现在我的同窗书友看到我时都板着一张脸,不理我了!”
闻言,白唐不经意道了一句:“那会不会是你得罪了他的亲人呐?”
说完后,两人如梦初醒,坐直了身板,睁大着眼睛望着对方,不约而同道:“徐有福”。
那天练武毁了他麦田的情形历历在目,小兰悲凉道:“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一人升天,鸡犬得道了。”
闻言,白唐明白了小兰为什么用“半死不活”这四个字来形容自己了,她对她的怜惜之情顿时暴胀了几倍:“那徐有福真够狠毒的,这样的阴招也想的出来,我诅咒他无妻无妾,无儿无女。”
小兰泪眼汪汪道:“可是他已经娶妻生子了呀,大前年还娶了一个妾侍,生了一个女儿。”
白唐想她就这么一个妹妹,怎么可以让她被人欺负到头上了,她怒声道:“别哭,等我找到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就一巴掌把他拍死。”
小兰拽紧拳头,假装阴险狡诈道:“好,姐姐你什么时候动手,叫上我。”
白唐扳下她的拳头,应和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