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少阳在房里看书,待得闷热了,便走出竹屋来。
白唐洗了头,披散着头发,在竹屋顶上打坐,俨然一副观音像,当然她觉得这是她自己对她自己的谬赞。
竹屋前有一棵大树,大树在地上投射了一大片树影。
维少阳双手剪背,站在树影底下,转身看到了坐在他屋子上的白唐,一副凄惨的女鬼状。
白唐也对上了他的视线,睁大着眼睛,长长地吐着舌头,用力抖了抖散发,“吾索命来也,吾索命来也……”她凄凄惨惨地叫喊道。
这是她第二次装鬼吓他了,仍旧跟上次那样,效果并不明显。
少阳道:“把里面的瓷杯洗了!”
白唐在屋顶上急切喊道:“就算是装,你也让我吓一次吧,不然我会觉得自己很失败的,一次,一次就一次……”喊着喊着,过于激动,她没有注意到脚下一空,从竹屋上栽了下来。
“你去吓唬小兰吧!”他留给她一个可望而不可及的背影,说完,进入竹屋,继续手握书卷。
白唐又翻身跃上竹屋,一直坐在上面痛定思痛,太阳西沉了,她没有下来,月出东方了,她没有下来,天街人静时,她还是没有下来。
白唐听到竹屋的大门又被扣上了,然后她看到维少阳的身影一直走远着,她心中喜了几喜,小心地跟了上去。
又在跟她玩失踪的游戏,好奇心过重,她想知道维少阳会去哪里?
乌云遮月,夜色漆黑,虽然几个山头都是她熟悉的地方,但是几个回转之后,维少阳的身影突然间就消失在她的眼皮底下,她心里一惊:“平白无故地消失了,难不成少阳他是……鬼?”像了像了,无论自己怎么装鬼吓他,他都不害怕,原来他就是一只男鬼啊,自己还跟一只男鬼一起住了那么久,惨了惨了,她用双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吐出舌头,呻吟道:“我……快死了……救我救我……”
她的一只手向前拼命地抓,拼命地抓,一直抓了个空,还一个人跪在了地上……
自己和自己玩够了,她来来回回张望不下十次,十二万分确定把人给跟丢了,心中一阵可惜,准备离开此地,返回竹屋。
少阳坐在她头顶的树枝上,一直望着她各种奇怪的表情和动作,心中不解。
白唐踏出她的第一步时,少阳跳下树立在她的面前,她被眼前突然冒出的这个人吓得一咕隆地跌坐在地上。
“你脑子有病啊?大半夜地出来吓人,我心脏都要被你吓出来了。”白唐一边拍着心圃一边上气不接下气地质问道。
“你跟着我干嘛?”
“谁跟你了?我散夜步走到这里而已。”
“是吗?”
“不然你以为呢?”
“那好”,少阳转过身去走了几步,又转了过来:“不要再跟着我了,夜深了,回去吧!”说完,大走了几步,消失在她的面前。
月亮拨开乌云,大地一片皎洁圣光,夜深雾重,白唐的心,不知怎么的,突然暖暖的。
少阳离开白唐后,又走过几个树林,最后在一颗大树下立定了脚步,他望了望四周,不见有人影,心中疑惑道:“怎么她还没来?难道时间地点错了?”
呼呼……一阵声响,少阳循声望去,三把利刃成三足之势向他袭来,他右脚大大踏出一步,整个身体移了过去,眼见就要轻易地躲开三足之刃的攻势,却只见那三把利剑随着他移动的方位而陡转方向,他心中暗道:“好一招‘如影随形’,已经达至人剑相通的境界,三年不见,竟然被她练得出神入化。”想着时,他双腿跪在地上,上半个身子向后倾斜,压在那跪在地上的腿上,掌中暗暗运力,然后整个身子兀兀向前,从三足之剑的中间穿过,毫发无损,在那一刻,他手中蓄势的真气溢出,定住了三剑,然后双掌相贴转动,使得三剑调转枪头,朝着发剑的方向使去。
三剑合而为一,化成一把透着白光的利刃,落在一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的手中。只见她赞赏称道:“好好好,三年不见,我的武功还是在你的之下,想想的话,此刻连死的心都有了。”
少阳轻轻“嗯”了一声。
他这个“嗯”包含了两种意思,一是“嗯,那你去死吧,我不阻止你。”二是他没有理会她在说什么,只是出于礼节,或者是对话能继续下去,才轻轻那么一“嗯”。她拿捏不准他究竟要表达那种意思,是以便捡了一句最能击中他心扉的话来说:“诶,你看,千夕来了。”
少阳朝着她指的方向,匆匆扭头,却见身后漆黑一片,本无人影,哪来的千夕啊?他回过头来,盯着她的眼神里杂夹着愠怒:“你……”
三年不见,她没有想过他还是那么容易上当的,或许他不是个容易上当的人,只是“千夕”二字让他乱了心神罢了。千夕,那个身世悲惨的女子,他们之间终究是有缘而无份,她死了,他独守,而如今自己却拨撩出于他这么沉重而深痛的字眼,给了希望又给他无尽的失望,无疑在他还未愈合的伤口撒了一大把盐。好痛好痛……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残忍呢?她急急转移话题:“这临安城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地盘啊?我前脚刚刚踏入,你的探子便把我包围得团团转呢,我不是囚犯,你也不好好管教管教他们,本姑娘是他们能无礼对待的吗?”
“你高调做派大摇大摆地来到临安城,不正是要引起他们的注意吗?他们处事的方式固然有些不妥,但是你是仙都那边的人,他们这样做,也是有情有可原之处的。”
这样说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了,“不服,我西方青离不服。”她把手中的剑扔向一旁,赌气道。
他躬下身拾起剑,然后把剑交还到她的手里,她怒气一横,使命夺过,他低下音来半分认真半分哄骗道:“青离,别闹了,我有事要问你。”她也不是真的要生气,看到低声下气的维少阳就更加气消了:“你问吧!”
“为什么黑影卫会出现在临安城?”他想到小兰一事,便问道。
“我怎么知道?你父皇行事出人意表,那天他要把我杀了,我也不会觉得奇怪,更何况是派几只黑乌鸦来到临安城。”青离讥刺道,语气中满含对少阳他爹的不满。
“那你见过小兰吗?”少阳又问道。
“哼哼,上古遗落的金、木、水、火、土五位战神,金为魔域的重镜太子,本姑娘不才,仅居第二位木战神,水为千夕之胞妹子晴,火……”说道这里两颊红晕,避开了他的眼神,少阳见此,心中一片澄明,火战神为观海山的司空筠辰,而司空筠辰正是青离日夜思念的人,三年前自己偷逃出仙都,从此一心一意寻找千夕,没有再过问仙都和观海山的事情,自然也不知道他们两个之间后来的事情了。
火字之后,青离直接略过:“所以啊,土战神一直不见踪影,那个叫杜兰的小鬼,十有八九就是了。“
少阳想起小兰身上潜藏巨能,假若她是上古的土战神,那这股潜藏的巨能的来源就有说处了,心中顿时肯定了几分。“喂,我们三年不见,你急急叫我过来就是向我打探这么无聊的事情啊,你会不会太过分了一点?”
“那你想说什么?”少阳不知道她会这么说,反应过来后有些发愣问道。
青离故意戏弄他:“跟我说说你为什么要一声不吭逃出仙都?这三年来你做甚么去了?是怕你父皇打死你啊?”少阳听完后,苦笑:“华连师太告诉我,千夕没有死,叫我出来找她。”维少阳说完后,青离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问道:“华连师太?千夕没有死?维少阳你这该死的,耍我呀?”
其实,青离这番怒气自是有合理之处的,先说华连师太吧,她是观海山流派的开山鼻祖,五百年前应天地大劫而生,化解大劫后就羽化登仙了,她怎么就告诉了维少阳千夕没有死。再说说公祖千夕吧,公祖一族本是仙都的帝王之家,三年前重臣维崇明犯上作乱,杀了千夕的老爹公祖扬林,自拥为王,而千夕为报国恨家仇,只身前来找维崇明报仇,被维崇明一掌毙命。
面对青离的愤怒,少阳微微一笑,做出告辞的手势,然后转身离去。青离望着他的背影,自觉言过其实,心中一阵不安,又暗暗羡慕千夕:“得夫如此,妇复何求。虽然你恨他,但也请出来见见他吧,不要叫他好找啊!”
其实她这一次来临安城,并不是特意来找维少阳的,初时,她甚至不知道维少阳身在临安城。她奉维崇明之命,给魔域的老魔君,也就是重镜太子他老爹送去生辰贺礼,到了魔域的宫殿看到了那个玩世不恭的重镜太子在楼殿门前悠然地晒着太阳,身边站着两排长相精致的婢女,她以为这个当初也爱千夕爱得死去活来的太子,会在千夕死后痛哭流涕,郁郁不欢,肝肠寸断以至最后死无葬身之地,那知只是短短三年的时间,便又是一派风流作风,她叹了叹,摇头道:“终究是故人好啊,看不到这变样的情谊。”
这句话她是有意说给他听的,他听到了,明知是说他移情别恋,不念旧人好,但是他也不生气,只是眉搭凉棚,喊道:“那人可是仙都来的西方使官,有空过来聊两句,我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想告诉你。”
青离心想她和他本就少有恩怨过节,公祖一族被灭后,他们更是无往来,这也是她第一次踏足魔域界,他能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能跟她说啊,莫不是听到她出言相讥,想要在他的地盘里想玩弄她于鼓掌之中,她也好奇,故而走近几步,重镜太子早命人搬来座椅,青离坐上去,双手作揖,甚恭敬道:“不知太子有何重要之事告知?”
重镜手摇孔雀羽扇,慢慢道:“三年前维少阳叛逃仙都一事,我早有听闻,不知道你们抓没抓到他,有没有他的消息?”
青离笑了笑说:“太子言重了,我们维太子只是得了陛下的恩许出宫历练,何来叛逃之说,估计是有人捕风捉影以讹传讹,混淆了太子的视听了。”
重镜还是摇着他那把孔雀羽扇,扑哧一笑:“原来如此啊,难怪我的手下在临安城看见落魄的他了。”
青离心中会意,暗暗记下“临安城”三字。送完贺礼后,在由魔域返回仙都的途中,青离故意绕了一个大弯,去了临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