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这些就盖棺上了钉。
紧接着,料理叫人递给司仪一个盛粮食用的“斗”。里面放上点五谷杂粮。斗口上又放着一个盖口的发面饼,人们叫它“盖斗饼”。这个盖斗饼对儿孙满堂的家庭来说,事后怎么分发也是很有讲究的。
只见司仪从“斗”上揭起盖斗饼,从里面抓起三把粮食,往棺材上撒去……嘴里大声地喊着:“一撒金,二撒银,三撒王军成仙人!”
司仪刚喊完,棺材旁边早就安排好一个小辈族人左手端着一个簸箕,右手拿着个笤帚,把司仪撒下的粮食赶紧往手中的簸箕里扫了三下。这就叫“扫财头”。喻意是他的后人能在他的保佑下财运亨通。现在看来对王军做的这一切没有一点意义了。
等这一切程序都完成后,料理就开始指挥出殡了。抬杠的人必须是结过婚的八个青壮年。没结婚的小青年是不会参加抬杠的。
眼看就要出殡了,几天来一直悔恨自己没有看好四弟的二哥,想到以后就再也没有这个四弟了,他猛地跑到棺材前头,双手死死地抠住棺材,四弟长、四弟短地大哭起来……
二哥刚哭了没几声,忽然两眼发直,眼前发黑,一下子不哭了。随后就见他咬紧牙关、闭紧了双眼,“哐”地一声,直挺挺地栽倒在棺材前头的地上,闭气了!
可把大哥和三弟吓坏了!大哥赶紧蹲下身子,一把将二弟揽入怀中,哥俩一个劲地摇晃起来:二弟、二哥!你怎么啦?
任凭大哥和三弟怎么叫喊摇晃,老二仍直挺挺地不省人事……
“坏了,老二怕是中邪了!可能是小四的魂魄附在他二哥的身上了!”王军的大爷这样喊了起来。
“赶快把他的裤腰带松开,掐人中!”料理急得冲王大喜大声叫喊起来。
所有的哭泣都嘎然停止了!
围观的人群中,顿时就有人小声嘀咕起来:可不得了啦,准是被他兄弟的鬼魂给逮着了!
家族中几个有经验的大娘、大婶迅速地围拢上来:松裤腰带的、掐人中的……
别说,这一招还真管用!经过人们的一番折腾,老二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紧闭的双眼慢慢睁开了……
“好了,好了,醒过来了!”大哥松了一口气,赶紧又冲二弟喊道:“二弟,二弟!”
老二眼神直愣愣的,好像没听见大哥的叫喊一样。停了一下,就见他的嘴唇开始慢慢蠕动起来,微微发出:“饿……俺饿……”声音也变了,完全像是四弟王军的声音。
“小四他说饿?快!问问他想吃点什么?”料理到底是个见过场面的人,马上就对慌乱的王老大说。
“哎哎!”王大喜一惊:真是活见鬼了!俺们哥几个说话的声音根本不一样!明明是老二在说话,为什么听上去又是四弟的声音呢?管不了那么多了,那就问吧!于是老大赶紧问:“四弟!四弟!你想吃点什么?你说,俺马上叫你嫂子做!”
“鸡蛋水……冲个鸡蛋水吧!”老二的嘴里还是发出四弟的声音。虽然声音不大,但身边的几个人还是能听得清清楚楚。
“快快快,赶紧去冲个鸡蛋水来!”老三冲大嫂、二嫂喊了起来。
大嫂和二嫂赶紧找来一个鸡蛋,冲了一大碗鸡蛋水,又撒上点白糖、滴上两滴香油。
料理叫王老三把碗接过来,把鸡蛋水浇在棺材前头的地上,嘴里一个劲地念叨:“四弟啊,鸡蛋水来了!你赶紧喝吧,喝完了好上路!陈家小七还在等着你办喜事呢!”
王老三赶紧按照料理教的做起来……
此时的老二,心里明白着呢:自己就是感到胸中憋闷,一口气憋着上不来!浑身没有一点力气。嗓子里硬挤出来的这点声音自己也听着不对劲!“饿……俺饿!”是不是怪俺好几顿没吃饭了,饿的?马上要给四弟出殡了,俺不能耽误事啊,找点东西吃了好赶紧去送四弟!不知怎么的,听见大哥冲他一个劲地喊四弟!大哥呀,你糊涂了,俺是你的二弟呀!四弟不是死了吗?你怎么把俺当成了四弟?他想对大哥说点什么,可就是什么也说不出来。听见大哥问自己想吃什么,他想了想,为了节省时间,就来点省事的吧,冲个鸡蛋水又快又热乎!可眼瞅着鸡蛋水端来了,三弟却把它都倒掉了!一个鸡蛋五、六分钱啊,一个鸡蛋水就这样给倒掉了?可惜,多可惜呀!
可说来自己也觉得奇怪,眼瞅着鸡蛋水被倒掉了,自己一下子也不感到饿了,浑身上下这口气也顺了。
他终于“啊”地长长叹出一口气来了:“大哥,你不用扶俺!”声音也恢复了自己的声音,人也从大哥的怀里站了起来。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人群中又是一阵嘀咕……
王军的大爷感叹一声:“唉!看来小四的肚子实在是饿坏了,不然怎么临走还得喝个鸡蛋水才肯走?”
老二听了,心里不知是个什么滋味:明明是俺说的,怎么却说是四弟说的呢?死人还能说话?死人还用吃饭?
出殡的仪式开始了。
司仪先把棺材前头泥瓦盆里的烧纸灰用火纸包起来,连同“倒头灯”一起,准备带到墓穴里放在棺材前头,留下烧纸盆就当老盆用。然后又在家门前的路口处,放上一块用于摔“老盆”的大石头。最后叫王氏家族中的几个小辈男孩,以及怀里抱着大公鸡准备“顶老盆”用的那个八岁小男孩,一齐跪在石头前面等候出殡。
一切准备妥当后,随着司仪徐老可的一声“前后,起”!八个青壮年把王军的棺材从“灵篷”里抬了出来。
他们把棺材抬到事先在路口准备好的大石头前,放下了。
徐老可将自己手里端的“老盆”往这只大公鸡的头顶一比划,然后高高举起,照准地上的那块大石头上摔去,就听“哐”的一声,泥瓦盆滚落一边,完好无损!
“俺的个妈呀!这可就奇了怪了!一个泥瓦盆被举得高高的,对着石头摔去,居然有摔不碎的?可真是邪了门了!”
“哎呀,摔老盆摔老盆,摔不碎可是不吉利啊!”
“可从未听说有老盆摔不碎的!”
“真是活见鬼了!”
“出生时就伴有一道红光,现在死了居然老盆又摔不碎,这不是太邪乎了吗?”
在场的人们都很吃惊,现场顿时有点混乱……
徐老可在丧葬事上干摔老盆这件事已经干了二十几年了,还从未发生过今天这样的事!他一愣神,又马上从地下捡起泥瓦盆,双手再次举起,朝石头上又一次摔去,“哐”地一声,还是没有摔碎!
“俺的个天哪,这一定是孩子还有什么心事未了,不想走啊!”老族长的老脸都变了色,雪白的胡子一抖一抖的。
王军的妈妈一听,马上止住了哭声,两眼直勾勾地对老头说:“他大大,是俺该死啊!小四这是在怨俺呢,他一定是在怨俺呢……”
司仪有些手软了,欲下腰把老盆捡起来再摔,心里也打起了鼓,难道真的有鬼?要不然俺这么个大男人,怎么会连个泥瓦盆也摔不碎?
料理徐仁宽,平时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现在看见出了这样的怪事,又看看大家一个个吓得面面相觑的样子,一下子横劲上来了:“晴天白日哪来的鬼?俺就不信这个邪了!不就是个泥盆吗,它又不是个金盆,俺就不信摔不碎!”他一步窜上去,使劲朝地上的泥盆“腾”地踹上一脚!
就听见“啪”地一声,泥盆被踹得粉碎!
这时,被吓得有点发抖的徐老可,哆哆嗦嗦地对跪在地上的孩子们喊了一声:“赶、赶、赶紧哭啊!”
这么小的几个小孩子哪能叫哭就马上哭出声来!
哥哥、嫂子们放声大哭起来。其他的族人、亲戚、同学站在后边,开始哭声一片……
“前后,起!”徐老可对抬杠的青壮年大喊一声。
鼓乐班子马上奏起了出殡的哀乐。
按照当地的风俗,亲朋中的女眷们,在摔过老盆后就该回家了。然后由小辈男人在棺材前领着,平辈的兄弟们、姑舅姨家的表兄弟们,拿着“纸马”和“纸轿子”等,连同王军的生前好友,一同去给王军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