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上了不到一学期,上级开始落实知识分子政策,几年前从城市里下放来农村支教的大部分老师,开始陆续被原单位召回去了。
英语老师要回上海了!走之前的最后一节英语课上,华老师用汉语和英语分别在黑板上写下了这样几句话:亲爱的同学们,我非常珍惜和大家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它将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回忆!我希望,两年后,能在上海看到你们!Mydearstudents,I’mverygladtostaywithyou.Itwillbemybestmemory.Ihope,we’llmeetinShanghaiaftertwoyears.!
物理老师要回北京了!他本来就是一个性格很内向的人,平时除了给同学们讲课,很少说话。但在最后一节课上,他显得很激动,话也特别多。
他这样对同学们说:“同学们,我从北京来到你们这个山村中学快四年的时间了。以前,除了上课,我很少和你们沟通。现在,我要走了,说心里话,我真有些舍不得你们!我要回‘北京师范大学’去了。我希望两年后,我们‘北师大’见!”
两位教授级的老师走了,同学们哭了……
一时间,高中老师缺乏。无奈之下,校长只好聘请了两个老三届的学生来担任代课老师,教英语和物理。先是大学的教授讲课,一下子换成了连高中都没毕业的代课老师上课,反差太大了!
一堂物理课下来,课间,物理成绩很好的刘可带头议论开了:“同学们,你们说说,这是什么老师?连一道例题都讲不明白!问急了,他还理直气壮说什么:‘你不会,我也不会!没办法,校长叫我和你们边讨论边学习,你叫我有什么办法?’……唉!大家说说,这叫什么话呀,这不是对我们学生不负责任吗?”
再说代课的英语宋老师,一口的地方音,连音标都读不准,哪有华老师那一口流利英语的一点味道,简直叫同学们无法接受。一节课刚上了不久,就有一半的同学趴在课桌上打起了瞌睡。宋老师往下面看了看,只当没看见,只管讲他的课。
当他上第二节课时,其中有这样一段对话;“yourfatheris……”好说话的李新马上在下面小声地用汉语加英语一起说上了:“你的father是个和楞子!”
“哈哈哈!”全班同学一阵哄堂大笑……
宋老师的脸都气红了!因为他的父亲就是一个走街串巷的“货郎担”,当地人戏称“和楞子”。
宋老师拿起书本就去找校长:“校长,这些学生我是教不了啦,你还是另请高明吧!”
校长问明了情况,气呼呼地来到教室,把全班同学大训一顿。责令李新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向宋老师道歉!
来到高中,王军的天赋才真正展示出来。他的解题思路和方法,有时真的很特别,有的解题方法连老师都很吃惊。数学老师是全县一流的资深教师,也是县内数学界的“泰斗”,他对王军非常欣赏。物理老师被题目难极了,也得放下架子来找王军,美其名曰:“咱们共同来讨论讨论!”
王军英语口语说得非常标准,和陈俊不相上下。但在语文、政史学科他比不上陈俊。陈俊呢,理、化这两科上又略低于王军一点。他们俩的成绩在班级里是各领风骚。他们分别是男女同学中学习最优秀的一个!
突然有一天,学校里请来了县医院的王医生,给两个高中班上了一堂大课:青春期生理卫生!
这一课,把这些青春期萌动的少男少女心中对性知识的疑惑和神秘给解开了。这些山村里的孩子,从来就不懂得一点性知识。听着听着,男女同学都羞红了脸。女同学们赶紧把头藏在了桌子底下。
从那以后,王军和陈俊在心理上都发生了一种很微妙的变化……
到了高二,学校按高考要求,开始分出了“文科班”和“理科班”。当时学校里比较重视理科班,所以数、理、化好的同学大多数都上了理科班。王军、李新、刘可、陈俊和王玲玲都上了理科班。
接着,学校又要求离家远的男同学住校,以便晚自习老师来辅导。所以,王军、李新、刘可等住校了。
集体宿舍设在一个空教室里,没有床铺。每个同学从家里背来一大捆子麦秸,铺成东西两排大通铺。各人自带一床芦席子,一床棉被。寒冬腊月,三十几个人同睡在一个大地铺上,一点也不觉得寒冷。
学校通往小王庄的路上,每天上学、放学时只有陈俊和王玲玲两个人了。
在落后的山村中学,男女同学在教室里不能随便说话,否则会惹来大家说闲话。所以,每天早晨王军总是拿着一本语文或者英语,站在校门口背单词或语法之类的。说是外边的空气新鲜,其实是在等陈俊的到来。即使见面只说一句话:“你来啦”!或是因为有人不便说话,但只要两个人的目光对视一下,各自会心地一笑:“goodmorning!”新的一天就愉快地开始了。
二度桂开秋意浓,馥郁袭人似天香。
这年的农历八月至九月,陈家的桂花树居然开了两次花!在这小山村可又是个轰动一时的大新闻!全村男女老少一拨一拨地前来观赏。陈俊高兴地写下了这首《摊破浣溪沙》:
桂树氤氲接仙山,秋风吹起焕金颜。秋露撒上花骨朵,似金丸。
莫说花瓣一点点,枝枝丫杈开满满。香倒老翁迷住仙,醉一般。
高二下学期,总复习开始了,迎战高考的气氛浓了。
贫穷的山区农民,世世代代靠从土里刨食。家长是多么希望自己的孩子能走出大山,跳出农门,一览外面的世界!王允相不懂什么大道理,就知道对王军说:“军啊,好好学习!现在有了这考大学的机会,你一定要考上大学!只要你考上大学,你就是公家的人了,就不用再天天吃地瓜了,你就可以天天吃到大米、白面了!”
虽然说日子已经比以前好多了,但要想每个人有套换洗的衣服也还是一种奢求。三十多个学生住在一起,睡的又是通铺,衣服很长时间无法换洗。春夏秋三季还好办,勤洗洗澡。冬天可就难办了,哪有条件洗澡?所以,一到冬天,大多数人身上都有“虱子”。夸张地说,有的人身上是一抓一把。上课的时侯有人给虱子咬急了,只要悄悄把手伸进脖梗或是裤腰的某个地方,就能摸出好几个“虱子”来。每当谁摸到了“虱子”,就偷偷放到桌肚子里,用指甲“嘎嘣!”一下子挤死它。
有一次,刘可同学的裤裆里实在被虱子给咬急了,又不好意思人前人后地抓裤裆。他想来想去,终于想出一个办法:晚上睡觉时悄悄把自己的内裤脱下来!因为学校的西院墙外边就是一条小河,河面上结着冰。他想,我等同学们都睡着了,偷偷把内裤脱下来放到墙外的冰面上,明天早晨起个五更赶紧拿回来穿上,内裤上的虱子一夜还不全部给冻死啊!他是这样想的,晚上也就这么做了。
没成想,虱子被连冻带饿了一夜,第二天在裤档里咬得更凶了,那才叫一个“钻心的痒”啊!
多年后刘可和同学们再聚会的时候,他才敢当笑话般说出当年自己干的这件蠢事来。在场的同学们听了一个个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
李新这样跟他开玩笑说:“老同学,我告诉你,虱子那玩意它不怕冻,你就是把它放到现在的电冰箱里也冻不死它!知道虱子怕什么吗?它怕热水!只要有一壶热水就能把它烫死了!你当时要是敢把你的内裤偷偷放到学校茶炉房的热水炉子里煮上一夜就行了,保管第二天虱子不能再咬你了!当然了,同学们第二天喝的水也就不再是白开水,而是刘氏自制的‘可口可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