娅娅来到班级的时候是孤身一人的。这样的一个班级,毕竟与她的成长环境太过格格不入。娅娅知道自己处在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地位,于是谨言慎微,倒显得有些畏首畏尾。但是这样的少女,常常以静谧地眼光观察着周围的人,她的敏感常常被人忽略。就这样,在这样的一群人中间,她发现了章麒。那样一个男孩,在那个年龄的女生心里,无疑都是有着吸引力,也无疑对他存有幻想的。有这么一个人,在你最美的年龄出现在你的世界。从此你的世界围绕着他转。细节到他上课时回答问题的背影,他高挑的身姿,他那个军咖色单肩包的款式,他背书包的习惯动作,他的包里从来不装几本书,他喜欢在靠西边的篮球场打球,细节到他用什么牌子的纸巾擦汗,再到他爱喝的苹果味芬达,他喜欢问哪个同学他解不开的问题,他在被老师逮到晚自习偷偷玩手机时习惯的轻蔑表情……
一切的一切以至于娅娅觉得自己的身体里,自己的行为上,有多少已经被章麒变成了章麒,而不是娅娅自己。这爱情猛烈而不假思索。内向的女孩往往对待爱情比外向的女孩有着更猛烈的爆发力。娅娅知道,这个男孩,是独一无二的章麒,也许有着私心,跟在章麒身边,再也不用过那种食不果腹,三餐不继,还要天天下地帮爸爸妈妈除草的日子了。章麒带给她的是一切对未来的美好幻想。她渴望融入这个城市的一切。就在那一天下午考完试之后,所有的同学都出去“觅食”,教室里只剩下她和他的时候。她的心跳如此一般快速,她几乎瘦弱到承受不了她的心跳了。娅娅走向坐在前排的章麒。章麒没有很惊讶,整齐的牙齿露了出来,他温柔一笑,娅娅永远记得那一日的夕阳把章麒的侧脸勾画得多么柔美,天边的火烧云将章麒的声音渲染得多么甜蜜:“娅娅。”
那两个字,仅仅两个字,确是娅娅的名字。那一秒钟,章麒的眼中只有她,口中,也只有她。
“章麒,我喜欢你。”
她就这样表白了。这是她人生第一次说这句话,也是人生最后一次表白。章麒笑了:“你想要跟我在一起吗?”
娅娅低着头,涨红了脸,在脑海里的全是自己嫁给章麒以后风光生活的场面,她顿时觉得自己很肮脏,说:“不敢奢望这个。但是我希望你知道。”
“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没有自信?”
章麒收起了笑容,“你可以很好的知道吗?”
这个时候,班级里最勤奋学习的人已经冲进了班级,手中还有个从楼下买的大馍一边啃一边喘粗气,娅娅又涨红了脸,冲出了教室。娅娅那天晚上没有心情上晚自习,恰巧糖糖有点感冒发烧,也在寝室休息。娅娅坐在自己的板凳上良久才发现糖糖的存在,她吓了一跳,关心地问糖糖好点了没有。糖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说自己好饿。娅娅一咬牙,揣上钱准备下去为糖糖买点包子先垫着肚子。她翻开钱包,来回连带着硬币数了三四遍才发现,她这个学期的生活费还剩下五十块。而离学期结束,还剩下一个月的时间。她咬了咬牙,绝不能找章麒借钱。她掏出自己一部只能打电话发短信的手机,给父亲打了电话。
父亲是个粗人,一旦听到娅娅要钱便会毫不犹豫地痛骂她一顿。这次打了电话以后,父亲却没说什么,只说最近妈妈生病了,治病要钱,能拿出来的钱不多,就一百块,父亲正好在市里买农药什么的,正好可以送过来。这对娅娅来说无疑是个好消息,但是妈妈生病的事情还是让娅娅颇有些担心。父亲说没关系,让娅娅到他在的宾馆找他,他把钱给娅娅。
娅娅跟糖糖打了招呼,说会在晚自习下课前回到寝室,糖糖人在发烧,迷迷糊糊地应了声,说自己还是打电话让湘湘给自己带点吃的上来。娅娅来到了宾馆,她父亲叼着烟,看样子喝了酒。她的父亲脚上还粘着些许泥巴,满面油光和没剃干净的胡须。娅娅突然有些畏惧,她的父亲逼近娅娅,从口袋里掏出零零碎碎的一百块钱。他红着脸粗着嗓子说:“娅娅你看,这就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你让老子走回家?”
娅娅刚要夺门而逃,她的父亲却一把抓住娅娅的手腕:“你这个败钱的小****,跟你妈一样,不愿意跟我同床还要我给她钱治病?做梦!一百块钱够老子打一炮了,你要怎么补偿老子啊!”
娅娅哭喊起来,拼命挣扎。他突然发起酒疯,拽过娅娅……
娅娅那一晚没有回来。那一夜的蹂躏让娅娅也再也没回到自己的家。湘湘当晚很是担心,直到糖糖被饿醒才知道湘湘多虑了,她跟他爸爸出去了。第二天早上上学的时候,娅娅步履有些紊乱地出现在宿舍区门口。章麒在门口买早饭,看到了脸颊有些微肿,目光呆滞的娅娅,上前本想热情地打招呼,谁知娅娅突然抱住了章麒,抱得很紧。章麒有些发愣,这时候是上学的高峰期,无数人看到了这一幕,包括当时热烈爱着娅娅的阿狼。一股八卦狂潮便被掀了起来。章麒有些尴尬地推开了娅娅:“娅娅,你怎么了?”
娅娅微笑着看着章麒狭长凌厉的双眼,刚才那几秒,是她这一辈子最有安全感的几秒。
“没事,生病了,帮我请个假,好吗?”
娅娅丢下一脸思索的章麒,向宿舍区走去。阿狼看了眼娅娅离去的背影,觉得不大对劲,想了想,向娅娅来的方向走去。那一天的课程,阿狼没有来。娅娅按紧了口袋里零碎的一百块钱。娅娅回到了寝室,刚关上门,便顺着门滑了下来,跌坐在地痛哭流泣。糖糖此时已经好些,正在厕所拉肚子,听到了外面的动静,她赶紧草草结束,推开了门,被眼前的景象吓呆了。糖糖蹲在娅娅身边,忙问娅娅怎么了。娅娅抱着糖糖就痛哭起来。
“糖糖……糖糖……我父亲强奸了我……”
糖糖安抚了娅娅,说这件事情,应该报案。娅娅死活不肯,说自己再也不要在同学面前做人了,这样的话叫娅娅如何面对章麒。糖糖心疼地看着娅娅说:“你真的不打算追究吗?”
“不要……”
糖糖想了想,答应帮娅娅瞒下这件事。
但是班级里,章麒和娅娅的八卦却愈演愈烈。章麒自从阿狼跷课回来后,对娅娅就越来越好,要不是章麒从来没有说过,所有人包括娅娅都会以为她和章麒在谈恋爱。他上课回来会给娅娅带一瓶水,他会请娅娅去小饭店吃晚饭,他会常常带娅娅去散步,娅娅承受不了这种压力,但是糖糖坚定地看着娅娅说:“不要想起那件事,当它没发生过,就算你遭遇了这样的厄运,也没有谁可以剥夺你追求幸福的权力。”
直到娅娅开始干呕,开始反胃,娅娅真的慌了。那个月的例假,娅娅没有来。有次上课上到一半,娅娅突然报告说要上厕所,在厕所干呕清洗完以后,娅娅回头看到了怔怔看着她的阿狼。娅娅慌了,但是阿狼却直视着娅娅的眼睛说:“别怕,我来照顾你。”
听到这里,湘湘的表情已经像是被雷劈了第二遍:“那,当年你这些事情,都瞒了我?”
糖糖沉重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什么时候,阿狼也来到了他们身边,靠在墙上,望着远方默默听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后来的这些,是我跟阿狼结婚后阿狼告诉我的。”
“你真的很执着,发现苗头的也只有你。但是娅娅认为,让你知道实情,不如让你以为是章麒的错。她会好受些,你懂吗?”
“哈哈……”
湘湘仰天长叹一口气,骗得我好苦啊……
“章麒当时知道这件事吗?”
“章麒……他一直是知道的。早在第二天,阿狼就查到了娅娅的去处,也就猜出了发生什么事。阿狼知道能让娅娅有活下去的希望的,只有章麒,不是章麒,娅娅的性格,早就自杀了。”
“章麒也在你追查这件事的时候,背了黑锅,只为了维护娅娅的尊严。直到现在,时过境迁也不肯牺牲娅娅的尊严换取你的理解。”
湘湘愣愣地看着糖糖,阿狼深深地叹了口气。
“湘湘,该为自己的幸福打算打算。你已经快28岁了。”
28岁……湘湘有些懊恼地发现自己最近总是在想些封存在记忆里快要过期的事情。有的时候你会发现,那些时常被自己想起的记忆,已经像是开着瓶口的香水,久了,味道就挥发干净了;而那些偶然蹦出在眼前一闪而过的过去的记忆,就像是千年未开封的美酒,突然被无意识地揭开,顿时酒香四溢。湘湘此时闭上眼,遥远的,似乎遥不可及的声音传来。那声音带着些许青涩,而现在的他,成熟稳重,一字千金的现状和过去已经截然不同。
“切,十年之后你娶我吗?”
“切……你敢嫁我就敢娶?”
少年那轻狂的表情,深邃的眼神,依稀在夜色中闪烁。湘湘情不自禁地苦笑了。
“湘湘,章麒绝不会介意你嫁过人。世界上即使所有的男人都介意,章麒绝不会,总之你不会嫁给一个疯狂粉丝,对吧……”
湘湘和糖糖对视一笑。不约而同地想起有一次湘湘新书签售的时候出现的那个疯狂粉丝,他扑上来搂着湘湘的脸左亲右亲,被工作人员好不容易才拉开,湘湘还记得她的手被那个粉丝抓出了一个爪印,当时让编辑同事们笑了好几天。
“湘湘,回国吧,要不是我现在有了笑笑,我也跟你回去。”
“流浪了这么久,该回家了。”
“我相信,章麒一直在等你……”
湘湘笑了笑,拎起裙摆走到了窗台前,以一个中世纪公主的姿态,她撩开额前的卷发。红色的礼服辉映着灿烂的阳光。也许是时候回家了。笑笑似乎特别舍不得湘湘离去,湘湘临走的时候瘪着嘴一句话也不说,大大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水看得人好不怜惜疼爱,湘湘笑着捏了捏笑笑粉粉嫩嫩的脸,笑笑终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湘湘决定先去趟北京,父亲这些年似乎也居无定所,此时正在北京跟老朋友叙旧,据说暂住在北京的一个四合院里。在机场告别的时候糖糖说,这次没留你多住,下次跟章麒一起来,住一两个月。
湘湘说,我欠了章麒太多,没有资格再让他等下去。他如果此时有了心爱,我也不应该阻挠他的幸福,如果他还在等我……说来也想他了,去看看故人也好。糖糖说绝不会的,我看章麒这辈子是碰不得别的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