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湘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自己已故的母亲最希望自己做些什么,自己处于怎么样的生活状态。湘湘笑了。也许她想要的就是这样流动的生活。今天可以在香港购物,明天也可以在北京调情,后天在纽约叙旧,大后天去哪里,不考虑。每天都要艳遇,每天都要新鲜,每天都要不同。
“是啊,潇洒得很,每天都需要人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让自己不再想念章麒,有木有?”
某个大后天,湘湘来到了多伦多,来到了阿狼和糖糖的家。
“哪有那么夸张啊哈哈……”
湘湘爽朗一笑。糖糖给湘湘倒了杯奶茶,凝视了湘湘许久,悠然长叹:“你真的变了。”
“是时候做些不同的选择,我们都要向前看。”
湘湘露出优雅的笑容,用法语说出了这句话。糖糖崇拜地问:“告诉我,学了几国语言?我上学的时候就知道你聪明,但没想到啊……你都要成为张爱玲转世了!”
“嗯……我想想啊……”
湘湘翻着白眼看着天花板掰着手指算道:“加上日语,四国?法语德语日语英语。”
“湘湘变牛逼了呢……”
来人的声音让湘湘绽放了最开怀的笑容。那是阿狼,阿狼的胡子再一次留了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加拿大的饮食问题,他的胡子更为茂盛,远看还真像个加拿大人。阿狼怀中抱着一个一岁多的孩子,扑闪着糖糖的大眼睛吃着手指,好奇地看着湘湘。
“笑笑……”
湘湘爱惜地掐了掐小宝贝的脸蛋。
“我们准备把孩子的英文名随了你。凯瑟琳。”
“何等荣幸……”
湘湘深深地看着这个小女孩,“你会很美,很美。”
“湘湘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
糖糖说,“阿狼的厨艺见长,你还没吃过他那道香菇炖大波……”
湘湘顿时露出嫌弃的表情:“这么久了阿狼取菜名可真是越来越低俗。”
当然湘湘知道阿狼给菜取名的雅俗程度跟菜的口感是成反比的。所以也很好奇这个香菇炖大波有什么乾坤。后来看到这道菜的时候湘湘冷汗直冒,那是鱼的脂肪和香菇炖在一起,叫大波是因为鱼的脂肪的手感……三个衣冠楚楚的男女对坐在餐桌上围着那盆香菇炖大波良久无言,笑笑闻到那香味已经扑腾挣扎着要从妈妈的怀抱里挣扎出来,最后无果,她哭了……
“咳咳……事到如今,还是没有人能看穿狼兄的深意……”
“咳咳……只是知己不再,伯牙断弦。承让承让……”
“我怎么会嫁给你……”
“要不是你的胸围……”
阿狼露骨地说,眉飞色舞:“我也不会朝思暮想有了这样的创意……”
湘湘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把刚刚喝进去的奶茶一口喷了出来,正中那个香菇炖大波的大波。湘湘露出悻悻的笑容看着阿狼恼羞成怒的表情:“我真的不是故意……”
湘湘留在了阿狼和糖糖家。湘湘的房间在楼上,从阳台望去有非常好的视角。两处的丛林张扬着欧洲热情快乐葱郁的味道。比起原来的家……湘湘有点黯然,撩开了额前的长发,沐浴着这皎洁的月光。独自一人变成了一件可怕的事情。阿狼和糖糖抱着宝宝在楼下看电视的欢声笑语传来,湘湘闭上眼,迎着清风,微笑。第二天一早醒来的时候,阿狼给湘湘租来的晚礼服摆在了床上。说是他们每个月办一次的小型鸡尾酒舞会。
正好有个消息湘湘应该知道。湘湘对这个消息倒没有多大兴趣。这个消息意味着要被拉回过去,有关于过去,湘湘一概不想追究。但是鸡尾酒舞会,确实抓住了湘湘的兴趣。在美国的时候,似乎从早到晚每天都穿着晚礼服。在曼哈顿上东区的优雅钻石礼服,在布鲁克林的露脐装,大街小巷,Dior和巴宝莉璀璨地包围中,有个优雅的东方女性,涂着鲜红的唇膏,带着轻蔑似乎对一切都不屑一顾的眼神,修长的身姿展露出东方女人的风度和优雅--她就这样在各个大小舞会派对中横空出世。火红的露肩礼服被衣架撑得十分好看。湘湘忍不住上前摸了摸那丝绸的质感。
“很美……”
阿狼得意一笑:“当然。”
湘湘从来想不到糖糖还有如此干练的一面。生过孩子的她身材一点也没有走形,穿着斜露肩的修身晚礼服在庄园的门口接待着每一对夫妇,每一位来宾。上到70岁的老妪,下到4、5岁的洋娃娃,她亲切地笑着,有序地招呼着客人们到来。这里大部分都是附近的居民,其中不乏远道而来的客人。中国人至少占了三分之一。虽说知道湘湘没有兴趣,但是阿狼出于礼貌还是为湘湘一一介绍。况且想要知道湘湘是谁的年轻小伙子还是很多。有一个加拿大小伙子甚至没等阿狼介绍就扑上来亲吻湘湘的脸颊。后来阿狼略一使劲,小伙子才尴尬地放开了湘湘。湘湘今天的妆容很是精致。深色的眼影让人很难察觉这个女人拥有怎样的情绪。糖糖招呼客人之前,偷偷对湘湘说了句:“我知道,你还是为了他。”
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湘湘听着却很是默契。湘湘听懂了。有的时候我们愿意盛装迎接过去并不是因为对过去的怀念和尊重,而是怕自己迎接过去的时候太过狼狈。可能是什么消息呢。没有人能看出来这不屑一顾的外表之下是一颗多么忐忑的心。湘湘在揣测,在极尽全身的力气去揣摩去感应。他。会在做什么?他,结婚了吗,他,有孩子了吗。这些年来有意回避他的消息,即使逃到了美国,还是能偶尔听闻他在世界上日益增长的声誉和业绩。那这么多年看似自由的游荡,实际上确实对自己的流放吗?时间会过滤掉那些本来就与自己的生命毫不相干的人。
“湘湘,这位是A市监狱刚退休的狱警周老先生,他的儿子周良全奖考来多伦多大学,后来在这里定居,他跟他的儿子迁来加拿大不久。”
湘湘一震。看了眼阿狼,突然有什么东西勾起了自己心内的一些早已淡忘的回忆。狱警?“您好。”
湘湘虽然心内忐忑,但这一年,她已经习惯了怎么样掩饰自己的情绪,使它不在面上表露无遗。毕竟人脸还有更为重要的作用。她礼貌地跟面前这个身材壮实的中年人,中年人的目光很是深邃。在中国做了一辈子的狱警,没有转职,没有高升,就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狱警,却能培养出一个这样上进的儿子,一定不是普通的人物。
“您好,赵小姐。”
中年人的嗓音非常深沉有磁性,他的穿着非常讲究,看起来却十分低调简单,就像邻家大叔一般和蔼可亲,可是湘湘知道他身上的每一件都有着令人乍舌的价格。这种穿衣风格绝不是普通人家的做派。湘湘礼貌优雅地向阿狼投来询问的目光。阿狼的眼神示意她先不要多问。
“赵小姐,赵大作家,我看过你的作品,应该说,每本都看过,我粗人一个,不敢妄评……”
老先生优雅地端起一杯长岛冰茶细细品了口,“确实成长了很多……”
湘湘微微一笑:“多谢周先生的关注了我非常荣幸。”
“听说赵小姐通晓几国语言……”
湘湘看他不准备直接进入正题,便也陪他聊了起来。这么久的环游令湘湘眼界打开,加上湘湘对周围事物敏锐的洞察力让湘湘能够天南地北都侃上一侃。看到周先生的面上终于露出了赞许的表情,湘湘见机进入主题:“周老先生在监狱工作这么久,有没有什么新奇的见闻?”
周先生已经喝完了一杯长岛冰茶,神色一凝:“赵小姐是想问一位故人吧。”
湘湘没有否认,专心地盯着周先生的脸颊。
“杨沛是个人才,”周先生闭上眼回味着这个人像是回味一杯好酒。
“自从麒麟的少总来过以后,杨沛整个人都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对待在监狱的日子显得积极,很有希望。”
周先生笑着说,“他本来是能申请到减刑的机会,因为是个文化人,他一直在监狱里负责给那些有心向学的犯人上经济理论课,这是他自己主动要求的,叫他老师的大到五十岁,小到20岁,他一直做的很好……直到……”
“直到什么?”
湘湘急了。她的伪装终于功亏一篑。
“直到他更另外一个囚犯发生了冲突。被那个囚犯失手推下高楼。他摔死了。”
周先生淡淡地说。
“什么时候的事情。”
湘湘没有注意到她颤抖的声音。
“半年前吧。那个时候我刚刚来到这里,跟我带的徒弟聊天时说到杨沛。”
“有没有说是什么原因打了起来?”
周先生凝视着湘湘有些欲言又止。
“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天杨沛在给其他囚犯上课的时候,一个无药可救的强奸犯偷听到狱警们说杨沛减刑的几率很大,心生扭曲的恨意。然后冲进他们的课堂,告诉他……告诉他他上过秦天杏,三千一晚,真是便宜。”
“那天的杨沛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他瞪着血红的双眼扑向那个囚犯,居然一把扯下了那个囚犯的一块头皮。那时候的杨沛仿佛爆发出了周身所有的力量,像是死前最后的一口气。”
周先生闭上眼似乎在回忆这件事的整个细节。
“那囚犯恼羞成怒。狱长因为欣赏杨沛的才华,给杨沛上课的地方安排了杨沛所要求的大大的落地窗,能让所有的阳光都洒进来。没想到那囚犯,失手把杨沛推了下去。”
“收殓杨沛的尸体的时候,他的后背插满了玻璃渣,在掉下来之前,他的喉咙就已经被碎玻璃片割断了。”
“天妒英才,死得很惨。”
周先生的眼中竟然有了泪水。湘湘有些无法相信面前的事实。湘湘没有说话,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怎么可能?他可是杨沛啊!是强大邪恶的杨沛啊。湘湘眼前浮现出第一次看到杨沛的场景,那深邃的眼神,那优雅的风姿,那曾经让湘湘为之癫狂的邪魅浅笑。
“赵小姐太谦虚了,看赵小姐的脸色,估计也是个敬业的作家了。”
湘湘恍惚地想起杨沛对自己说的第一句话。那咖啡厅昏黄的灯光中,那个心怀叵测,那个早就预谋好了一切邪恶计划,那个最终惨败在章麒手下却不屈不挠绝望至死的恶魔。他,就这样,消失在他曾经粉墨登场,尽情演绎他的绝情和歹毒的世界。他就这样,死去了。湘湘奔上了楼梯,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注意到了那飞舞的火红的裙,和那个俏丽的化着浓妆的美人。湘湘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呆呆地坐着,糖糖注意到了湘湘不对劲的情绪跟了上来,静静地站在门口:“我们早就知道这件事了。”
“其实本来听到这个消息,我应该开心的不是吗?强大如斯,竟然这样……”
就这样消殒了。湘湘的泪水掉了下来,妆容非常防水,更加璀璨地在湘湘脸上绽放着光芒。
“周老先生还试图介绍他的儿子给你……他儿子没有大你多少的……”
糖糖试图活跃着气氛。湘湘摇了摇头。
“糖糖,该回去了。是时候回去了。”
糖糖带着担心的神情坐到湘湘床边。
“你该为自己的幸福打算了,过去的事情,让它过去吧。”
“不,我是不会回去找章麒的。有句话叫做,本性难移,娅娅的事情,我无法释怀。”
糖糖微微叹了口气,眼神凝视着前方顿时有些空洞。
“本来打算迟点告诉你。当时没告诉你,是因为不想你再受伤害,老老实实去接受幸福。可是小鱼儿,太让我失望了……”
“娅娅的事情……另有隐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