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豫条件反射地反问:“你说什么。”
但是棺材里没再发出任何声音。“杨叔”忙着指挥众人把棺材抬回去,他慌里慌张,边指挥边嘴里念叨:“我叔显灵了,快,快抬回去,不能让他在外边过夜。”
众人七手八脚的过来帮忙,更多的人待在旁边,惊奇的看着这忙活的场面,他们个个脸上挂着古怪的神色,互相窃窃私语,“哎呀,真的是闹鬼了啊”,“别胡说,是显灵了,唉,死了也不得安宁”,“我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可怕的事情”,“这有什么可怕的,都是自家人”......
文豫准备离开了,这里已经没有他什么事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可能是幻觉吧,毕竟场面一片混乱。但是文豫又感觉颇不甘心,如果刚才没听错的话,显然,这里有人了解他现在的状况——不管那是不是“人”,文豫都想探究探究。
走到马路边的文豫回转身,外面的场地已经没有人了,天慢慢黑了下来,大家都进到了屋子。刚才停放棺材的地方,此时放下了一个火盆,正烧着纸钱,晚风渐起,灰色的纸屑呈螺旋状飘向暗空。
文豫进了屋子,院子里满满当当都是人,许多人还是站着。进了里屋,棺材摆放在堂屋的正中间,屋子里烟雾缭绕,一半是香烟的味道,一半是纸钱的味道。几个人木然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满脸泪痕,趴在他妈妈的腿边。
“杨叔”站在旁边,跟一个胡子花白的老人在商量事情,他们不时低声争吵,然后看了看棺材,又看了看小男孩母子俩,“杨叔”声音略大,他有点气呼呼的说:“不能就这么算了,说到底,我叔走了,他们还占一大半的责任,再说,刚才你也看到了。”
花白胡子老人摇了摇头,“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今天吃了大亏,下次还能手软?你叔不能一直在家的。就算刚才是他显灵,那也是暂时的,他已经走了,走了就不应该再回来。”
文豫静静站在旁边,他在找机会开口,但是又不知道怎么开,直接过去拍拍棺材板,然后说:“你好,在吗?”还是等对方先开口呢,就像刚才那样,如果我一直在这里等着,相信他会出来的,文豫心里盘算着。
夜色黑了下来,文豫站的有点累了,棺材里一点反应都没有。文豫决定出门走走,活动活动筋骨。到了院子,文豫意外的发现,原来满满一院子的人,现在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仅有的几个人还在说:“晚上我有点害怕,咱们再帮一会儿也走吧。”
文豫明白了,他们是害怕,所以都走了。想到这里,文豫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即使是再亲密的关系,人鬼殊途,也没有几个人能坦然接受的。对于未知的东西,人的本能是拒绝的,何况是能带给人恐惧的东西呢。
文豫心里想着,那我算什么东西呢。
夜色渐深,剩下的人也纷纷找借口回了家。现在屋子里也就五六个人还在坚持。“杨叔”显得无可奈何,他对着小男孩的妈妈还有其他几个人说:“你们先去休息吧,今天这么多事,我来守着我叔。”
文豫觉得这是最合适的机会了。现在就剩“杨叔”守在灵前,他估计是累的够呛,坐下来没几分钟就打起盹来。
文豫站在棺材前,紧张的思考该怎么问问题。想来想去,还是单刀直入比较好,他轻叩了一下棺材边,轻轻问道:“你知道我是什么?”
等了良久,一点回应没有。文豫忽然觉得自己好傻,仅仅因为一个似是而非的声音就傻傻的等了这么久。文豫感到有点恼怒,好歹我也帮了你的家人,你怎么不肯帮我一点呢。
文豫走了,临走前还是不甘心的多问了一句:“你怎么不说话了?”又等了三秒钟,文豫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走到外边,文豫站在了白天棺材停放的地方,火盆里的烟火已经熄灭,只有灰烬还在一点点的随风而起。文豫就是在这地方听到棺材里的声音,他此时站在这里,莫名的思考,想象自己未来的路,越想越是觉得烦闷。
“小伙子,你终于来了,你再不来,我就要走了。”
文豫吓得一跳,差点惊出声。他急忙四处寻找,没有发现一点人影。难道他也是透明的?
“你是谁,为什么不出来,下午你说你跟我一样,那你是什么?”文豫一口气把自己的疑问问完。
“别的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已经死了。”
文豫心说,我知道你已经死了,我关注的重点是,你知不知道我是什么。刚这样想,文豫脑中忽然闪念一现,一个可怕的念头浮出脑海:难道我也死了?!
压抑的气息从文豫的脚底板一路狂飙,直接冲上头顶,文豫觉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喉咙是嘶哑的,脚掌是僵硬的,头皮是发麻的。心脏过山车般狂跳,血液翻涌,头晕目眩。
文豫定了定身子,缓和下脑子里缠杂的千思万绪,故作镇定的问道:“看来我也是死了?”
文豫用了疑问的语气,期待听到否定的回答。
但是那声音毫不留情,“依我看,应该是的,虽然你看着比较特别。”
文豫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还有万物幻灭的感觉。
那声音并不理会文豫的诸般心思,淡定的像是一泓死水,“所以我说你比较特别,像我死了,我就知道自己死了,前几天碰到过另一个人,他也知道自己死了,不明白你怎么会不知道。不过还是要感谢你下午出手相助,我是不可以做这些事情的,我已经去下面报了到,要是做了这些,立马烟消云散。你看你,到现在一点事没有。而且,你居然还不怕阳光,就我知道的,你是第一个。”
“再过一会儿,我就要走了,再也回不来了,阴阳两隔,互不干扰。我等你这么久,是因为我看你什么都不知道,想提醒你一下。”
文豫想说谢谢你啊,但是巨大的悲伤压得文豫心如死灰,他行尸走肉般,简单的回了一句:“还有呢?”
“注意安全。”
文豫没有接话,他觉得这是句客套话,我都这样了,还有什么安全可注意的?
文豫站了有三分钟没有说话,他被现实给击倒了,不知道说什么好,好像说什么都没意思,死人有什么可说的呢。文豫没有做过死人的经验,他只知道自己不想做一个人死人,当然了,也就是别人口中的“鬼”。文豫想去吃美食,去景区游玩,找朋友喝酒,谈个女朋友......文豫脑中的念头一个一个不受控制的涌上来,把文豫淹没。
等文豫醒来,发现天际已经出现一丝鱼肚白。文豫从地上爬起来,呆呆的看着屋子里的人进进出出,天快亮了,帮忙的人慢慢多了起来。
文豫要走了,这里真是个伤心的地方,自从知道了自己的状况,文豫的心情一落千丈,不知道我是否有亲人,他们是否为我难过。难道我以后要和荒山野岭为伍么,还要处处躲避人群,防止被别人发现,或者吓到别人。
但是文豫抬不起自己的脚了,双腿灌了铅一样,似有千斤重量。
“齐师傅,你看,就是这家,昨天邪乎的很,差点把我摔死,你给驱驱妖魔鬼怪。”是昨天的制服青年在说话。
“你昨天说,是一个老头?”
“是啊,有什么问题吗,那老头好死不死,在我们拆迁那天死了,他们家整天拿个棺材板要挟,搞的我上头很不高兴。昨天闹的有点大,网上现在到处是传言,估计待会儿天亮就有人来,所以你给抓紧看看。”
“呵呵,现在抓住的却是个小年轻。”
“啊?!还真有啊,呃,那你忙着先,弄完了给我说一下。”
制服青年远远的跑开,一个中年男子,手里拿着一把铁剑,指着文豫,剑上泛着淡淡的蓝光,像绒毛一样,口中还念念有词。
文豫觉得自己的双脚越发的沉重了。现在身躯也开始变得僵硬。然后是脑袋,跟着昏昏沉沉。终于,全身动弹不得了。
中年男子开口道:“生死有命,阴阳两隔,你死了就应该明白这个道理。为何要袭扰人间恩怨,天理难容。”
文豫本就心情不佳,此时更是气愤难忍,心说你上来二话不说就把我整成这样,现在还来跟我说天理,天NM的理。一口恶气上涌,双手全力运劲,居然挣脱开来。
文豫恶狠狠的说:“你助纣为孽,欺压百姓,现在还有脸跟我说天理难容,我看你得先遭三个天谴。”
中年男子料想不到文豫如此刚硬,他楞了一下,立马恢复镇定,反手收回铁剑,剑锋一转,绕到手腕处,割开一条伤口,鲜血顿时直流而下,顺着剑身,流到剑尖,再滴到地上。
然后变站为蹲,一手持剑一手按住剑身,口中更是急急念叨。剑上顿时蓝光暴涨,直指文豫。
文豫顿觉心里发慌,那蓝光像是脱离了剑身,如影随形,丝丝缕缕飘到文豫的身上,钻了进去。然后那缕缕蓝光慢慢回收,一点一点把文豫的身体拉向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笑呵呵的说:“天谴?我们来看看,究竟是谁来遭天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