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豫此时站在孤岛的外围,在他的身后,有一大队人马正浩浩荡荡的走过来,个个制服着装,头顶盖帽,腰挎警棍,队伍看起来整齐有力,走路虎虎生风,气势逼人,惊得路边猫猫狗狗纷纷逃窜。人群后面,远远跟着几台挖掘机。
文豫明白了,这是在搞拆迁。
孤岛上的人群也不甘示弱,纷纷拿起地上的木棍,墙边的铁楸,土里的砖头石块。他们站在房屋的周围,面无表情,看不出是悲伤还是恐惧。有七八十的老太太拄着拐杖,也有几岁的儿童拿着小石头。
文豫知道,下一步双方就要大打出手了。文豫虽然失忆,但是常识还是有的,拆迁、城管、暴力抵抗这些名词,此情此景,在文豫的脑海中自然而然冒出来了。
制服队员一方走到文豫的身边,停了下来,像是枕戈待旦的士兵。从中间走出一西装革履的青年,手中提着扩音喇叭,但是他并没有喊话,只是对着旁边的两名队员耳语:“待会儿看情况,注意摄像机。”
这边没了动静,孤岛房屋那里却是接连动作,几个身穿素服的从里屋抬出了一具棺材,棺材油漆的暗红,像极了干涸的血液,上面搭着一条条的白色麻布。他们抬出屋子后,并没有止步,而是继续往出抬,过深沟上的木板桥时,文豫都有点替他们担心,这薄薄的几片木板能否承受得住这些重量。
一阵“嘎吱嘎吱”声过,木板狠狠的晃悠了几下,他们顺利的通过来,棺材被抬到文豫的另一边,几个年轻人拿出两张长板凳,垫在棺材的下边。然后一个个护卫在棺材的四周,面色凝重,也不说话。
文豫心里边阵阵苦笑,“又TM夹中间了。”
双方都不说话,文豫夹在中间,虽然他知道两边人马都看不到他,但是双方射向对方的眼神都经过文豫这里中转。文豫看到房屋一方,射过来的仇恨的怒火,也看到制服一方,飘过来无所谓的眼神。文豫浑身感觉不舒服,这些眼神像是乱箭一样,从文豫身上穿过。他赶忙闪到一边,站在了房屋一方人的旁边。
文豫对看热闹向来不是很热心,搁平时看到这些景象,文豫可能会选择离开,毕竟这种事牵扯甚多,不是他一个人能改变什么的。但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一来文豫知道自己透明了,有种窥视的潜意识,在无风险的情况下,文豫倒是不介意多观察一会儿,反正他现在也没有别的事可做,二来,文豫现在的状况,可谓凄惨,看到相对弱势的一方,不由自主起了同理心,他想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大概五分钟过去了,制服一方的青年似乎等的不耐烦,他拿起喇叭,有点气急败坏的语气,“杨叔,发生这样的事,我也很遗憾,但是给你们时间了。你们看看,周围全都搬完了,就剩你们拖后腿,这片土地,不止是你杨叔一家的,你们现在造成影响这么坏,给邻里邻居也带来不少损失。”
说完他环顾一下四周,像是在寻找自己的同盟者,然后接着说道:“这件事发生后,也给了你们不少天准备,现在一周过去了,你们还不搬走,也不出殡。我今天来就一句话,到底搬不搬,要是不搬的话,我们替你搬!”
对面一片寂静。众人冷漠的看着讲话青年,当他不存在一样,但是每个人手里都攥成拳头。
看对面不答话,那青年摇摇头,给身边的人招招手,低语道:“不到迫不得已,不要动手,先去剪了他们接的水电,然后把人都轰走。注意老的小的,轻易不要动他们,其他的看着办。对了,待会儿拍的时候注意角度,多拍点他们动手的镜头。”
文豫看到制服这边的人开始动了起来,明显是分兵几路的模样,还有人绕到远处,应该是想包抄吧。孤岛房屋这边的也纷纷动作起来,他们聚集在一起,抄着木棍扁担,拿着石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这是要一触即发啊。文豫一眼就看得出来,屋主这边不可能是对手,且不说对方人多势众,而且个顶个都是年轻人,反观这边,一多半的老弱妇幼。真混战起来,不知道多少人流血吃亏。
文豫不想看到这些景象,倒不是说他知道这里面的是非曲直,只是凭感觉而言,这么一大帮子人欺负一些妇女儿童,他有点看不过去。
文豫知道自己该怎么做,就在刚才的对峙中,他已经想到了一个好法子。他相信,没有几个人能扛得住这个办法。
场面已经有点失控的样子了,制服这边人马已经大面积散开,一部分人围住棺材,一部分人绕到屋后,另一部分人就直接正面强攻。文豫径直走到棺材的边上,显然不会有人注意到他。他站在棺材旁边,用手指在棺材板上轻轻磕了三下。
“笃、笃、笃。”
棺材这边倒不怎么混乱,制服那边过来几个人,并没有抢夺也没有掀翻,他们只是单单围住,不让护卫的几个人离开。所以这边局面并不怎么杂乱。有几个人显然听到什么声音了,他们惊惧的低下头,寻找奇怪声音的来源。
其余几个人被他们感染,也奇怪的搜寻起来,他们中有人问道:“怎么回事?”
不等另外几个人回答,文豫又轻轻的敲了三下,“笃、笃、笃。”
这下大家都明白的听清楚了,他们面面相觑。制服这边几个人脸上都是恐惧的表情,护卫棺材那几个人也是惊慌不已。他们不约而同的后退几步,然后死死的盯着棺材看,像是它会突然打开一样。
文豫知道现在气氛足够了,趁着大家聚精会神的当口,文豫使劲一拳下去,狠狠的砸在棺材盖上,“咣”得一声巨响。
像是手榴弹爆炸一样,围着的这些人,包括屋主一方的几个,刷刷作鸟兽散。其中一个还“妈呀”一声凄厉的喊叫,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他们都逃得远远的,足足有三丈远。剩下文豫孤独的留在棺材的旁边,跟个侍卫似的。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前面的两次响声他们可能听不到,但是最后这一声巨响,文豫认为他们每个人都能听到,只不过有些人以为是打架的动静罢了。制服一方带头的青年走了出来,他刚才躲一边抽烟去了。房屋那边也走出一人,约莫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制服青年狠狠扔下烟头,悻悻的说道,口气里带着点揶揄,“我说杨叔,至于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把戏吗,我拆过的房子,比你走过的桥还多,什么邪门歪道的套路我没有见过?还来跟我玩这一手?”
中年人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脸上阴晴不定,他没有回答,而是双手抚摸在棺材板上,自言自语道:“叔,我兄弟走的早,临走前托付我帮忙照顾他儿子,我答应之后他才闭的眼,想不到如今你也跟着去了。你要是有什么不甘心的地方,尽管说,咱们这个家族,我要是撑不起立,我将来无颜见老杨家列祖列宗。”
制服青年忽然变得烦躁不已,他恶狠狠的说:“杨叔,得了吧,你们玩的也挺狠的,拿死人来整我,行,我今天倒要看看这个邪。”
边说边掏出腰带上别着的警棍,也不再二话,直接冲到棺材前面,用尽力气,劈下就是一棍。
“咚!”
众人都惊呆了,想不到他竟会有如此举动,文豫也没有想到,他以为稍微惊吓几下就可以了,想不到制服青年如此癫狂。屋主那边人人咒骂声四起,就要拥挤过来跟他拼命。
制服青年砸完摆摆手,他摊开双手,收殓了一下脸上狂暴的表情,用警棍指着大家说:“你们拿死人做筹码,也亏得你们想得出来,怎么样,这下没事了吧。”
说完这些,制服青年准备退回去,他扭头看了一下目瞪口呆的“杨叔”,笑嘻嘻的说:“杨叔,怎么样,玩砸了吧。”
文豫感觉肺要被气炸了。这小子实在是过分的彻底,居然油盐不进。“那好,我就看看板砖你进不进。”文豫心想。
制服青年还在往回走,边走边指挥自己这边的人,“什么狗屁大小事都大惊小怪,看到没有,接着刚才的给我继续干。”
文豫看着他得意洋洋的样子,顿时恨从心里起,恶向胆边生,悄悄跟在他的身后,一抬脚,使出全身的力量,一脚踹在他的背心窝子地方。然后看着他直直平地起飞,飞到三米开外的地方,半天趴在地上动弹不得。
现场响起此起彼伏的“啊、啊”声,还有慌乱的脚步声。
制服青年那边反应快的,扔下手里的家伙转身就跑,反应慢的,看别人在跑,也跟着一溜烟的跑掉,留下空气中阵阵“见鬼了,闹鬼了”余音。
很快,全场就剩下屋主这边的一些人了,他们个个瞠目结舌,眼睁睁看着制服青年被抬走。然后盯着棺材,用奇怪的眼神在研究,一半是好奇一半是惧怕。个别的甚至在瑟瑟发抖。
“谢谢你,小伙子。”
文豫一惊,扭头看“杨叔”还在呆呆的看着棺材,他马上意识到,这是棺材里发出的声音。
“你是人是鬼?”文豫也跟着害怕起来,他有点理解逃走那些人的心情了。
“我跟你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