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这小姑娘。”我又忍不住感慨,“真可怜。”
“这世上可怜的人多得很。”白辞笑了笑,有意无意地隐去眼中神色,轻描淡写道,“所有的人都觉得自己可怜,不是吗?”
“啊,你这小孩子。”我轻哼了一声,见他眼光瞟过来,不由放低了语调。
“嗯?继续说啊。”
“……没什么。”
“……”
“看!场景又换了,我们要严肃正经地看故事了。”我找着机会,远远地退开两步。
这是晚上,一片竹林后面。看月亮升得老高,是半夜。
白辞还想说什么,却听见一阵极轻的啜泣。
“琉冉……”我探头出来,辨认道。
这样萧瑟的晚秋,她就穿了一件单薄的睡裙,似乎也没穿鞋子,披着一头流光的长发,蜷得小小的。
“阿苗?”段传景忽然从另一条小路跑过来,像寻找了她许久的样子。
“……”小姑娘将头埋在臂弯中,也不理人,沉默地颤着肩膀。
段传景愣了愣,生硬而犹豫地问:“你怎么了?”
“……”
“……”段传景也不说话,过了许久,他在她身旁蹲下来,只伸手拍了拍她的肩,有点无措的样子。
“段传景?”感觉到肩上传来的暖意,琉冉终于开口,声音有些堵塞。
段传景忙不迭地应:“嗯?”
“你们什么时候要走?”
“大概是……二九吧。”段传景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后天……”
“嗯。”
琉冉抬起头来,扬起一个难有的灿烂笑容:“呐,带我走吧。”
“……啊?!”段传景吓了一跳,腾一下从地上蹦起来。
“……”琉冉昂着小脸,静静地看着他。
雪白的月光反射着的冷霜下,她一脸泪痕,尤其娇弱可怜。
“段传景,你带我走吧。”
“不可以不可以!”段传景连连摆手,一副惊恐模样。嗯,他可是那种最循规蹈矩的人啊,让他尝试这种事情……
我想他一时也实在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事情。至少是罪大恶极的!
琉冉摇了摇头,轻咬着下唇,低头思考了许久,缓慢开口:“他们开始了……”
“母亲死了……这皇宫,终于可以没有顾忌地排斥我、抛弃我了。”琉冉紧紧抿着唇,终于抑制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早该知道的……可是我,我偏偏对他们抱有期望……我以为他还是以前那个可以容我亲切地叫爹爹的人……”
“……”段传景瞪大了眼睛,似懂非懂的,但似乎已经动摇了。
“段传景……”
“在。”
“不会太麻烦的,只要带我出宫门就可以……”琉冉擦干眼泪,恳求地看着他。
“那更不行了!”段传景的反应比刚才还大,“你一个小孩子,把你带出宫去你怎么生活啊?”
“只要能出宫,我就能活下来。”
“……”
“我不想呆在宫里了,真的不想了。求求你帮帮我,救救我。”
她的眼里盛满了绝望和死寂。
“……好。”
二九那天,霜大,雾浓,像是要活活把人窒息在空气里。
段传景身后的侍奴搬了许多个大箱子,一直到宫门外,上了马车。他让侍奴将其中一个箱子放到车厢内,说是装书的。
马车一动,段传景才松了口气,连忙打开面前的箱子,将盖在上面的几本书胡乱丢开,轻声问箱子里的女孩:“喂,你还好吗?”
琉冉抬起头,带着难得的愉悦微笑:“终于出来啦。段传景,谢谢你啊。”
见她这个样子,段传景再一次迷之脸红,过了许久,车外有人叫他,他才连忙让琉冉到车厢的帘子后面去,接着那人掀开车盖,看到满车厢飞的都是书,立刻傻了眼。
“啊,三哥……”段传景尴尬地笑了笑。
“你在干什么啊?”那人嫌弃地瞥了他一眼。
“没什么,就是有本书找不到了。”
那人怀疑:“找不到也不用这样吧……这可都是大宋的珍贵古籍啊。”
“找着找着找生气了……”段传景低下头,嗫嚅着解释。
“……”
终于送走了那人,段传景又松了口气,过了许久,才敢偷偷地问:“阿苗,你还在吗?”
“在。”车帘子后传来一个细小的略带困倦的声音。
每隔一段路,段传景都要问问“阿苗,你还在吗?”
马车颠颠簸簸,碾过遍地石子和飞尽的竹叶。
后来段传景实在持不住,讲着讲着话,自己先睡着了。
帘子后的小人偷偷撩开帘子看了他一眼,目光沉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会,她退下颈脖上的铜钱,小心地放到他身边,便又隐入帘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