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路走过来比我想象的艰难许多。原先还好,只是最近总是心绪紊乱,做梦也不知道做得什么鬼东西,乱七八糟一团浆糊一样的天天在我脑中闪来闪去,还不时莫名其妙惊得我心惊肉跳。白辞倒没什么变化,只是比先前又沉默了许多。我倍感无趣,还以为自己和他的关系已经处得蛮不错了呢。
第一晚我们在客栈休息。是一座很体面的客栈。体面到有我的老家这么好看。这次的顾客定不是个普通人家。也所幸那顾客慷慨地订了两间房屋,我心里对其还是蛮有好感的,想着明天稍微客气点。
只到四更我就被白辞叫醒了。对我的不满白辞只用了点大理的小吃来弥补。但是我觉着也差不多,便不再赖床随他走了。
在这样的时间,我不忘记把红眼睛小白猫拿出来透透气。透完了气它却又不愿回去了,我只好任它趴在怀里,心中想着该抓点恶灵给它补补了。不然它都要缩水变小了。
“姑娘?”眼前投下一片阴影。入耳的是一个极富磁性的悠长声音。似回荡于两个空间的杂着水气的风。
我赶忙往后退一步,见白辞挑了挑眉,似乎不知道我在干什么。我意识到眼前的就是我的新顾客。
环顾四周我才发现这儿是个富丽堂皇的类似宫殿的东西。
眼前目测个子极高的男人利落地扎起一头乌发,绣金的黑衣服,材质自然是上上等。我抬头仔细打量他一会,其实是怕我脸盲会一时认不清楚人,后来才觉得这人长得是很好看的,脸部线条刚毅且棱角分明,皮肤却白得像脂,简直让女孩子都羡慕死。再加上他个子这么高,在人群里一定非常显眼。
我思量完,轻咳了一声,算是回应,随后说:“我姓叶,名子恒。”
“恒姑娘。”他答完便不再说话了。
我等了一会,实在不耐烦,这家伙真是一点也不能解人意。连姓名都不主动报的。
索性也懒得问了。我本来想对他客气点来着。
僵持了一会,他轻呵出一口气:“吾名传景。”
“段公子?”我问。
“……”
我也不再打算和他计较。其实在大理能有这样的宫殿的,不是皇帝就是亲王贵族了。他又是男的。当然只得随了皇室的姓。
“段公子要找我帮忙,却连姓名都不愿透露,叫我如何帮你?”我转过头,寻了个位置坐下,挑眉看着他。
“是在下疏忽。”他一副礼貌的样子,其实在我看来是有些古板的。
“你有何执念?能否口述?”我觉得我们不会再有什么可供客套的话题了。
“口述……”他沉默了一会,似乎在酝酿语言。然后他也坐下,忽然问我,“恒姑娘,可知巫一族?”
“哦?”我点头,“知道。”顿了顿,罢又说:“想不到你大理的贵族,会和巫家扯上关系。”
“她是巫族的灵女。”他说。
我唬了一跳。我对巫族还是蛮感兴趣的。大概因为我们都爱玩神神鬼鬼的嘛。巫族的人遍布天下,足迹不止踏步中原。我了解到在波斯、印度或是更远的西方,都有巫族的分家。上百万人之中,巫家仅有一个灵女。灵女是巫族的圣女,与阴阳家的圣女是不一样的。她们不站在台前受世人称神膜拜,他们的主要工作是炼药。准确说是药毒兼修。比如制作蛊。虫蛊、蛇蛊、神魂蛊等,所以巫族的圣女必须有极高的天赋。毕竟一个蛊是常人费尽一生也钻研不出来的东西。
按理说,除了巫族的大祭司和长老,没有人知道圣女是谁。知者必死,圣女也会换任。原来的圣女施以火刑灭其沾染的人烟气息。
我定了定神:“你也找人?”
对方又是久久没有回应。过了许久,我猜测大概白辞已经睡熟了,他才不紧不慢地道:“对,是的。我找人。”
“她还没死么?”
也不知是怎么,空气似乎一滞。我反应了会,哦了一声:“巫家的规矩,你不会不知道吧?不用太避讳生死这种话题。其实,能和巫家的灵女扯上关系的你,应该没有这么拘束封闭吧?”
“姑娘的话,句句都夹风带雪的。”他皱了皱眉,但神色间也看不出来有何不悦。真是个难思量的奇怪的人。我无所谓:“过奖。”
他也不再敷衍,终是凝起神色,开口:“她杀了我。”
莫名其妙!我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你现在算是个游魂?”
“倒也不是。我是复活了。”见我一副茫然的样子,他索性不再一句一句地讲话,算是觉悟过来的,“只是她恨我。是我把她推上了火刑场。但是她在火里念了复活咒,将我杀死,自己也死了,命却又填给了我。我只是后悔,听说姑娘的阴阳术有逆天改命的本事……若是能……”
“停停停……”我沉静下来稍稍理了理思路,总觉得还是有什么不对劲。但是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顺畅的地方,于是又轻咳了一声,“按你这么说,就是要在过去的年轮里阻止某种事情的发生而改变结局?”
“是的。”
我拧着眉,低头沉思,然后边思考边慢言道:“其实重新镌写年轮,倒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如果算好地方时间,并且念动相应的牵引咒语的话,是可以拉回年轮的。”
他那张古板的面上终于泛起点鲜明的喜悦神色:“那姑娘要何报酬?”
我喝了口茶,继续不紧不慢地组织语言:“报酬到不是最重要的。你听着,这个任务对我来说也算是件大手笔了,需要很大很精细的法阵辅助。但毕竟篡改已过的年轮是违反天命的事情。如果没有相应的代价的话法阵是不可能启动的。一般来说,你要牵引回多少年前的年轮,就得付出多少年的阳寿。可否成交?”
他深思了会,似乎在认真理解我这话的内容。最后他淡淡地说:“成交。”
我叹了口气。这也可算一个悲哀的执念了。我忍不住劝他:“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何必抓着不放?”
“总要解决了才能安心。”他说。
“我可不定你的阳寿是多少。保不准刚解决完事情你就死了。”
他沉默了会,忽然笑了,笑得有几分苍凉:“那也算了无牵挂了。”
“总要让她,照着该走的命走下去。而不是在我这里断了平安。”
听他这么说,我又不住叹了口气。毕竟我比谁都清楚,过去的事是忘不掉的。
“其实,一般来说,就算引回年轮,也不会改变结局。爱与恨,不是你我所能控制。”我忽然有些同情他。
“那么姑娘……就不要让她再遇见我了。”他的声音沉在着突然大起来的风里,黯哑得有些扑朔迷离。
我愣了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