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没见他这样过。
也许是怕声音会打碎脆弱的他吧,很奇怪的心理啊,一路上我都没有说话。
过了轮回,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让我有一种以后伤得太难看就来轮回一次的想法。但是按情况来看,大概机会不多了。说实话,就算有机会,我也不喜欢这样的地方。更别说常来呢。
耳边是白辞轻得能揉进云里的呼吸声。他的眼睛清澈透明,带着几分我从没看到过的真实。
估计他是吓坏了。
这不难解释。我们不能要求一个人在死人堆里混过一回还能冷静镇定的。
我不了解他。但是我知道,他定是极可怜、极可怜的。以至于我一看到他的时候就想保护他。大概是那段还没有完全被抹灭的记忆所驱使。
我揽过他小小的身子,用傀儡符又做了匹黑马,振作精神:“我们浪费了不少时间了,该上路了吧?”
“是的。”他闭上眼揉了揉,便跨上黑马,继续做他一贯的职业:带路。
由于食物都被那只死鸟劫走了,我和白辞只好心无旁骛地赶路。好在一路上都是深山老林,大概是已到了大理境内。
天很快黑得极适合百鬼夜行,我索性趴在马上睡觉。因为没吃东西所以睡得人事不省。
我一般是不会感觉饿的。但是不吃东西会很需要休息。或许所谓饿死便是能量耗尽沉睡过去。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并没有变态到去做这个实验,所以我对自己还是很好的。一日三餐怎么说都不会差。有时候还会拿小金鱼去换点(不要在意数量我说一点就是一点)零嘴吃吃。
说起小金鱼,我又有点想念我的老家了。那里还封存着许多小金鱼金老虎或者玉璧玉佩玉环什么的。有点后悔接这个任务。
或许我是懒惰成性了。这念头既在我脑中盘旋不去,又令我忍不住一边狠狠鄙视自己。
这一觉睡得极漫长,仿佛比我经历过的所有时间都要漫长。
我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很模糊。隐约看到几点鲜红,大概是梅。我最熟悉不过的红梅。我意识到又进到梦里了,忙将自己的思绪调整清醒,但即便我努力在此挣扎,景象还是恍惚,意识也不清楚,只觉得似乎自己就要陷在这梦里了。
它也许非梦,亦真的。
太熟悉的感觉。无缘无故的安心使我更提心吊胆起来,但身体容不得我提心吊胆,思绪也是。
脑中似乎有什么缓缓地盘旋,极细极慢地一点点抽出来。
周围更多的是似乎漫山遍野的白花。看不清楚,但直觉肯定地告诉我是紫薇花。那些红梅也不知是哪里来的。它们作为执念的化身日日出现在我的脑海里,尽管四周皆白也挥之不去。
我心中泛出点苦涩。也不知是因刚刚所想而苦涩,还是恰好与经历此时刻的从前的我的心情重合。一切都太融贯且太真实了。比我的任何以此梦境都像是幻觉又更让我感觉熟悉。
至少这突如其来的苦涩让我的思绪清晰了一点。我能再睁大眼睛,细辨认,还是觉得那些花虚幻至极。
但就是紫薇。
也不知紫薇与我究竟有何联系了。我似乎从来都对紫薇抱有迷惘的珍惜感情。从我有记忆起第一次看见紫薇花是在六年前。是大红的。我就想如果这种花有白色的该多好看。后来真的看见白紫薇了,心情却因此低落。我那时觉得白紫薇是世界上最不近人情的花了。它高贵地张扬地孤傲地屹立在那里,甚至让我不敢再多看一眼,更别说去触碰。但即便如此,我还是对紫薇有一种不明所以的亲近。
似乎有脚步声。
眼前又模糊了。雾蒙蒙的视线中,由远至近出现一双浅蓝的靴子。精致的衣摆是深蓝的两瓣铺褂和顺长的白裙袍。
极致清冷的气场。仿佛能百里千里扩散,毫不冷硬,不压抑,但能澈透人心骨。像一支敛光的冰玉剑。
我努力抬起头,意识更不清晰,似乎将要沉睡过去。在被迫阖上眼之前,我看见他同样精致嵌着水蓝色晶石的发冠和深黑顺直的长发。
还有掩映在阴影下那双让人辨不清颜色,但却不得不惊叹是世间最好看的眼睛。
似曾相识。
也许在许多年许多年以前,我也曾沉沦在这双眼睛所勾勒的幻境里,不得自拔。
我醒的时候,白辞还在睡。他的表情冷酷,仿佛是冰雕雪琢的一个盖面,将所有的情绪都掩藏住了。
许是梦到什么无情事了。也是,远渡重洋背井离乡在阴阳家摸滚打爬独自成长起来的孩子,所经历本都生冷残酷。
我重新转过头,闭上眼睛,整理思绪。甚至妄图从我仅剩的记忆中寻找有关梦中那片紫薇花海和那个神秘人的线索。然而我果然是妄想。找不到。
思之,甚至比我梦到的任何一件事情都要空白。我觉得也许刚刚的梦,就真的是一场梦。
与其一样突如其来的,是无法控制的心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