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了关切的表情。
这样的表情，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会出现在老鸨的脸上。
一个平日里总是摆着一张臭脸，对你厉声呵斥的人，突然有一天对你展现出关切的表情，你一定会觉得你在做梦，你一定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柳青青看得发愣的时候，老鸨又发声了：“女儿，你睡醒啦，赶紧起来洗把脸。瞧，我给你把洗脸水都给端过来了。”
柳青青这才发现，老鸨的确给她端来了洗脸水。盛水的木盆就放在檀木桌上，就放在书生常常坐的地方。
“妈妈，你……”柳青青揉揉眼睛，瞪着一双大大的眼睛，她依然不太相信眼前的一切。
柳青青的眼睛也很漂亮，只不过，不像书生的那般清澈透明，始终笼罩着一层薄薄的雾。
“哎哟，我的乖女儿，你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干嘛吞吞吐吐的。”老鸨脸上的关切之色更浓，还夹带了一丝温暖的笑容。
“妈妈，你今天看起来有点……”
柳青青想说看起来有点奇怪，但担心这样一说，会让老鸨觉得自己在说她平日里尖酸刻薄，不得已把话吞了回去。
但老鸨显然已明白柳青青的言下之意，只见她哈哈一笑道：“女儿，你是不是想说妈妈今天看起来特别奇怪？”
“不是。”柳青青低下了头。
“女儿啊，你知道吗，你什么都好，就是不会骗人。”老鸨扭动着她好看的腰肢，走到柳青青的床边坐下。
老鸨叹了口气，接着道：“女儿啊，干我们这一行的，如果你不懂用些甜言蜜语去哄臭男人开心，不懂得利用自己的身子去迷住他们，那是很难立足的。”
柳青青抬起头，低声道：“妈妈，对不起，我也想早日学会这些，可是，我……。”
老鸨轻柔地抚摸着柳青青的头，眼里闪过一丝怜爱的光，幽幽地说道：“女儿，不用跟妈妈说对不起。妈妈明白，一个女孩被逼无奈进了青楼，那意味着什么。妈妈是过来人，我明白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老鸨说着说着，眼睛里竟然有泪光闪动。
柳青青看在眼里，突然发觉，原来整天对着醉心楼的男人满脸堆笑，打情骂俏的老鸨，也是一个可怜的人儿，也有自己的心酸，也有无奈。
同是天涯沦落人，柳青青顿觉一向让人讨厌的老鸨亲切了许多。想着自己的身世，想着自己的无奈，柳青青又落泪了。
老鸨却突然笑了，笑得很开心，笑得花枝乱颤。
“这个喜怒无常的女人，刚才还一副伤心的样子，一转眼又笑得没肝没肺，真是怪人。”
柳青青心里想着，忍不住诧异地看着老鸨，连自己的伤心事也忘了。
老鸨止住笑声，看着柳青青道：“女儿，你应该开心的，你哭什么？”
“开心？”柳青青愈发奇怪。
自从被父亲卖到醉心楼，她已经不记得开心是什么样的感觉了。
“是啊！你应该开心的！”
柳青青摇摇头，她实在不明白老鸨的意思。
老鸨笑道：“女儿，以后你不用接客了，是不是一件开心的事？”
不用接客，对柳青青而言，的确是一件开心的事。她原本一直还因为老鸨昨天的话惶恐不安，没想到今天老鸨却说出了这一席话。
柳青青又开始觉得自己在做梦了。
要不是做梦，她打死也不相信，这话是从醉心楼的老鸨嘴里说出来的。她不相信爱财如命，看到银子两眼发光的老鸨，居然会说自己不用接客了。
柳青青很清楚，像自己这样年轻，如花似玉的青楼姑娘，是老鸨正要拼命逼着接客的摇钱树。
是老鸨突然间变得悲天悯人，同情自己的遭遇，不忍心再逼自己接客？
不，不可能！
老鸨花了不少的银子把自己买进醉心楼，她不可能因为同情，就放掉自己这样一棵能从男人手里赚到大把银票的摇钱树。
老鸨说过，她活在人世间，最重要的就是银子。只要有银子，做什么她都愿意。
柳青青在心里想了一个又一个的理由，又被自己一一否决。
她忍不住问老鸨道：“妈妈，为什么？”
老鸨瞪大眼睛道：“为什么！能为什么，因为钱呗！”
“钱？”
“对啊！东方公子给了我一大笔钱，说以后不能再让别的男人靠近你。看在钱的份上，我答应了他。”
果然是为了钱，这样一来，柳青青觉得老鸨今天一切的反常都一瞬间变得了。为了钱，老鸨的确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她可以变得对自己态度和蔼，也可以变得对自己很好。
柳青青觉得自己特别好笑。一厢情愿地觉得老鸨变得亲切了，原来亲切的还是银子。
她想，如果某一天有其他的人拿出更多的钱，老鸨一定会毫不犹豫把自己又再一次卖给别人。
说是不让接客，原来只不过是不让接除了东方公子以外的男人而已。
接一个客人，跟接许多的客，又有多大的区别？还不都是作为青楼女子，在出卖自己的身子。
柳青青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她想到了书生，那个笨得可爱的书生。十多天以来，他也花了不少的银子，可他最终什么都没得到，就离开了。
现在有个东方公子出现了，给了老鸨更多的银票，书生不会再回来了。
他昨晚说总有一天会永远离开醉心楼，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真的永远见不到书生了吗？
柳青青发现自己居然开始想念书生。从老鸨离开房间的那一刻，她就开始不停地想。
没有人再会像书生一样那么笨。
书生是那样的笨，可他，也因此如此的与众不同。
一个与众不同的男人，总会在女人的心里留下深刻的印象。
可笑的是，柳青青开始想念书生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居然不知道书生的名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