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连三天,卿安的日子过的还算惬意。凌若虽不喜欢从前的卿安,但也尽了应尽的奴婢义务,对她也算体贴照顾。卿安虽知道凌若不是全心全意的对自己,但对这个容貌不凡心灵手巧,办事尽心的丫头十分有好感,一直“凌姐姐”的唤着,凌若说了无数次惶恐,卿安依旧我行我素。
三天里,卿安发现这府里的下人素质还都不错,虽然她这个王爷的侍妾不太受宠,但从饮食到吃穿用度也没受什么亏待,甚至从西北进贡的珍稀水果,卿安都能分到不少,为此卿安还大感奇怪。不过后来凌若的一句话,不但解开了这个谜团,还让卿安从奇怪变成了震惊。
整个九王府,只有卿安一个女人,别说普通王府应备的王妃和侧妃,除了卿安之外,就连个暖床的侍妾都没有。
怪不得卿安活的不愁吃不愁穿,整个王府上下除了王爷,就伺候她一个人,你让他们怎么亏待自己?
纵使那个王爷只有她一个女人,她也没见他再来找她,除了初醒的时候匆匆见上的一面,卿安都快忘了那男人的样貌了。不过不来也好,那男人见了令人生畏。
卿安百无聊赖,每天除了吃和睡,也没什么别的好玩。她的屋子里倒是有一副绣架和一把古琴,卿安坐在古琴边,拨弄了几下,记忆里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曲子,至于刺绣,想想就头疼。
两天之后,她终于寻到了个好地方。王府朝南,靠近王爷寝殿有一个小湖大小的池塘,此时正直夏季池里开满了清雅娇嫩的荷花。卿安看了心情舒畅,而且惊讶的发现湖底荷叶下竟有一簇簇通体金红的锦鲤。
卿安折了树枝突然一敲打水面,原本平静的湖面溅起一朵水花,小鱼儿受到了惊吓一齐散开,轻巧灵活的尾鳍摆动的欢快。
待水面波纹一圈圈散去,重新恢复了平静,卿安又取了鱼食撒在水面上,之前被卿安吓坏了的鱼儿们见到吃的,又一波波重新拥回来,争着抢着将美味吞下肚去。
卿安不禁被那群锦鲤惹得咯咯直笑。
“都说鱼儿的记忆只有一瞬,果然是呢。”卿安笑着,又撒了些鱼食。一瞬间的记忆,对于这些灵巧的小东西来说,大概随时随地都是新鲜事物吧?她又笑着补充道:“做只鱼儿,真好。”
没有忧愁,没有烦恼,一切都是新的,这可不就是现在的自己?卿安忽然感觉心里轻松无比,表情也更加明媚:“凌姐姐,这里真美,这荷花锦鲤池,有名字吗?”
名字?凌若不禁噗嗤一笑,这名字还不是眼前这失了记忆的人儿起的?那时的卿安,也像现在这般娇艳明媚,眼神清澈,望着满池的荷花取了个应景的名字:“碧荷池。”
“碧荷……碧荷……”卿安咀嚼着这几个字,不甚满意,虽是碧荷叶嫩荷花,但似乎这满眼的风景不足以这么草草盖过:“这名字取的太随便,不如我来改一个。”
“主子想改什么?”凌若的笑意更深,这取名的是你,第一个嫌弃这名字的也是你。
卿安静静的想了一会儿,任暖暖的微风拂过她的面颊,吹动她的裙摆。半晌,朱唇轻起,声音柔柔地吟道:
“平池碧玉微风莹,
绿云拥扇青摇柄。
水宫仙子斗红妆,
轻步凌波踏明镜。”
从前只知道镇国大将军之女容貌倾城,艳舞惊人,琴技之绝,却从不知道卿安还有这般才情和心境,正想夸赞,忽然听到后面一阵拍手声。
“水宫仙子斗红妆,轻步凌波踏明镜。甚美。”来人一边轻轻拍着手,一边不紧不慢地朝她们走来,似是在说这首诗,又似是在说吟诗的人儿。
卿安浑身一震,这声音,是他!九王爷夜浔。
男人在卿安面前站定,身后跟着的是贴身护卫凌越,在看到她脸上那一道疤痕时眼里闪过一丝恨意,随后是淡淡的忧伤:“水宫仙子,这荷塘以后就唤做仙子湖,本王将它赏予你了。”
卿安一袭轻纱白裙,不施粉黛,远看当真像极了这水宫仙子。
九王的眼神她看的真切,这男人对自己,必是先有恨,才有那不痛不痒的怜惜。
凌若先反应过来,身子一欠行了个礼:“凌若参见王爷。”说完,还不忘拉了拉卿安的衣角。
卿安也是一个激灵,学着凌若的样子拜了拜:“卿安参见王爷,卿安谢王爷赏赐。”嘴上是谢了,心里却忍不住嘀咕,将这荷花池赏给自己?怎么赏?难不成引了水灌到她住的院子里去?
夜浔不动声色地扶起她,淡淡道:“下次见到本王不要拜了,这是奴才行的礼。”
卿安脸上泛起一阵红色,凌若在一旁好生无辜,她拉她的衣角只是想提醒她该谢恩了,又没让她学自己行礼。
“天气炎热,随本王去书房喝杯降暑茶吧。”夜浔一贯的声音淡淡,唇角微弯,眼里却没有什么笑意。
“……是。”卿安脑子飞快转动,实在想不出什么推搪的理由,不管怎么说,她是他的妾。
夜浔的书房曾在王府美女如云的时候成了禁地,唯独卿安自由出入,羡煞旁人。
如今的卿安却是第一次进,像从前一样只有她一人,凌若和凌越候在门外。酷暑的天气书房却是凉快异常,正中放着个冰盆,盆里的冰正慢慢融化着。除了摆放整齐的排排书卷,还有正中央显眼的办公桌子,墙面上的一副画一下子吸引住了卿安。
倒不是那画有多精美,画上画了一左一右一男一女,女子手挽宫灯,一袭粉色裘袄,带着斗篷,依偎在男人怀里,虽看不清容貌却也知道是个绝色美女。女子画倒还形象,可旁边的男人相比之下就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一袭黑色四爪龙纹锦袍,墨汁染得星星点点,衣角勾勒的也十分粗心,再看五官,被画得十分夸张和扭曲,一副滑稽的贵公子的相貌。
卿安真是怀疑那画中男子得罪了画这幅画的画师,所以才被画成这样。
夜浔见卿安盯着那幅画,有一丝苦笑:“你对本王的画有何见解?”
“哈?”这画居然是他画的吗?卿安强忍着笑,说这画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只好说:“这……我不大懂画。”心里却想着那画上的男人一定欠了他的钱。
“你是不懂画。”夜浔看了眼那墙上的画,难得的微微一笑。随后指了指桌案上的一摞画卷淡淡道:“帮本王看看那些画如何。”
什么嘛……刚说完她不懂画,却转脸让她看画。卿安看向夜浔手指的地方,桌案上整整齐齐摆了数十卷画轴。她小心翼翼地抽出一卷展开,发现画中是个容颜绝代的女子,持扇,艳裙,笑眼,骨子里透着妖艳的媚态。
一连展开几卷,画上无一例外皆是女子,有清秀佳人,也有绝色美人,让卿安看花了眼,有些不解地问道:“王爷书案上,为何全是些美人儿画?”
为何?夜浔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淡淡道:“这些,都是府上为本王送来挑选的侍妾,你且挑些顺眼的留下吧。”
“我?”卿安吃惊,这等大事,怎能由她一个小小的侍妾来做主。
“本王让你选你便选。”唇角的笑意更大,眼底的寒意却也更深。林卿安,你到底知不知道本王何故让你来选这些女子?若没有你,本王又怎这般麻烦的重新纳一批人入府?你究竟是真的将从前的事忘的干干净净,还是在与本王演戏?林卿安,本王还能再相信你吗?
卿安却全然不知那男人的心思,将画一卷卷地摊开来,细细端详着那些画中女子,个个都是绝色,但除了画像再无其他,没有那些女子的家室没有性格甚至没有名字。
她看向夜浔,那男人已不再看她,取了笔在桌上写着些什么。俊美的脸被窗外阳光柔柔的打在脸上,构成一幅绝美的美男图。他总是一副淡漠冷峻的样子,好像拒人于千里之外,认真起来的时候倒是极养眼。
似乎感觉到她的目光,夜浔微微抬起头来。
卿安道:“王爷可有这些女子的家室品行?”
“只是侍妾而已,何必认真?”他的语气似乎永远没有起伏,仿佛在说着无关紧要地事情,画上那些个女子,对于他而言,不过是物品罢了。
是啊,不过是侍妾而已。卿安的心里突然生出一股失落,自己也是他的侍妾,自己对这个男人来说,大概和一幅看腻了的画卷无异吧?只是让画卷来挑选画卷,似乎有些奇怪。
心里突然生起一股浮躁之气,她对这男人也不过才见了两面,就算从前有感情,如今也随着她逝去的记忆化为虚无,为什么她还是觉得一种无可言语的伤感。
或许是世间男子本无情,奈何女子多叹息。
只是一瞬,这伤感稍纵即逝。
既然他不在意,卿安也没有多上心,随便挑了些容貌姣好的,就递给了夜浔。
说好了来喝降暑茶的,卿安挑完了画,却见夜浔连点搭理自己的意思都没有,和这男人呆在一起压抑,她便俯了俯身想要离开。夜浔没说话,算是默许了。
卿安不知道,只是她这么随意挑选的几幅画,会在王府掀起多大的风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