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平府,永宁县,初春祥和,阳光晴好。
幽梦楼,永宁县最好的青楼,宾客满座酒肉飘香,丝竹管弦之音萦绕于耳中。
期间,不乏三五青年才逸之士在此把酒畅欢,吟诗作赋,让众多食客引颈观望钦慕赞赏。
妙词美酒配美姬,是为当下才子仕人的心仪三宝,也是时下最为畅行的风尚。这几名青年才俊当众吟诗比赋,虽有卖弄之嫌,但却是众人喜闻乐见之事。
若有好句好篇出于其口,青楼中专有谱曲地伶人以供众人传唱。
届时,幽梦楼主人花娘子,也会请求语出妙句之人,将墨宝将诗句题于屏风之上,当作幽梦楼的独门珍藏炫耀于人前,借以吸引更多的才子前来观瞻光临。
酒行至酣,几名青年才子已是诗兴大发,不时有良句好篇出自其口,引得满堂宾朋一片称赞,燕瘦环肥地青楼女子们,抚琴轻曲映衬助兴。
正当楼内气氛鼎盛之时,一辆轻快马车从街道缓缓经过。
这时楼内,不知哪名女子高呼了一声:“那不是江公子的车驾么?”
这一声惊呼,就如同一个集结讯号,不少花红柳绿的妙龄女子,顾不上招呼楼内的客人,纷纷涌向了门口顾盼观瞧,莺莺燕语杂声四起。
楼内的商贾富豪也好,锦衣才子也罢,虽然觉得自己风头被抢心生不爽,但也是颇为好奇的纷纷涌到了楼台的围栏边。
“唉,可惜不能一见江公子……”
“是啊,不知江公子样貌如何,听说是个俊俏郎君呢!”
“没错没错,只可惜了无缘一会……”
“呸!”
一个浓妆粉黛地女子,年方二八正值妙龄,手持团扇,轻轻地啐了一口身边的少女,没好气不屑蔑视轻哼道,“就别想春秋大梦了,看也不会看上你呀!”
说完,这个浓妆少女还不忘挺了挺凸翘腰肢,似乎以身材曼妙作无声的反驳!
“喂,你这骚狐狸,你再说一遍!”
“我就是说了,怎么……”
“呀哟,你敢挠我!看我不挠死你这骚蹄子!”
“……”
马车已经渐渐消失于视线,但是楼上楼下的喧扰却仍旧未散。
众女子口中的江公子,名唤江旭,今年刚满十六岁。虽然年纪轻轻,却已是永宁县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能被称作传奇人物,并非江旭此人文才盖世,也不是武艺超群,而是此人竟在短短五年间,白手起家逆境崛起,跻身于永宁县富商之列。
商人虽然地位不高,但是能够从逆境走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永宁县百姓们为之津津乐道的事情,甚至不少百姓家长,都以江旭为榜样教导自己的子女。
不过正如众人所议论的那样,在这五年中,江旭很少露面,更不愿意与所谓的才子佳人们相交。
似乎唯有经商,才是他的钟爱之事,不过这也无意间给他增加了神秘感。
楼内的年轻才子们,终于受不了那种被无视的尴尬,有人用带着酸酸的语气鄙夷道:“这种下里巴人,即便是腰缠万贯,那也成不了阳春白雪……”
“兄台所言极是,不就是个满身铜臭的少年郎么?我等乃是高洁之士,品得是素雅甘酿,谈的是诗词文章,又岂是那江旭所能比?”
“是啊,乞丐就是乞丐,就算如今穿上了绫罗绸缎,那还是个不折不扣的下等人!”
“哈哈哈!这不正是应了那一句成语么,沐猴而冠!对,就是沐猴而冠,无赖的猴子穿上人的衣冠,那本质还是个臭猴子!”
“……”
“是是是,女儿们,还不快回来招呼诸位公子?”花娘忙向众人陪着笑脸缓和气氛,扭着风韵犹存的腰肢提醒众位女儿。
其中一名公子看着花娘腰肢轻颤,媚态犹存,于是便勾着眼睛打趣道:“花娘子,你尚未进入虎狼之年,怎生得这般多的娇美女儿?”
“沈公子真会说笑,奴家这肚皮中可是只怀男丁哟,听闻沈公子家中娇妻至今未孕男丁,不如……”
“呃哈哈,花娘子,你可真是妙语!”
谁都知道青楼的女儿们只是一个称呼,但是这沈公子此刻如此调侃,无疑是隐晦花娘子受了无数恩客雨露,才会有了这么多的女儿。
只是这沈公子没有想到,花娘子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化解了这语言性的调戏。
风尘女子本属贱籍,谈论风月尚可一段佳话,可没有人会将这里真正当作归宿。所以一番笑侃,幽梦楼再次恢复了之前的热闹。
“花娘子,为何婉儿姑娘还不出来,莫非是我等词篇十余阙,也不能入得婉儿姑娘的慧眼?”
“是啊,本公子为了婉儿姑娘一面,可是在这等了许久!”
“花娘,快让婉儿姑娘出来抚琴一曲吧……”
“……”
一人带头,群人起哄,花娘子见状,忙赔笑解释:“诸位公子误会了,诸位词作均是大雅之作,只是婉儿昨日受了些许风寒,面容憔悴精神不佳,因此不便为诸位公子抚琴了……”
“这……”
“真是扫兴!”
就众人纷纷唏嘘遗憾的时候,幽梦楼的后院巷子里,一辆马车正静静地候着。
吱呀一声,一扇小门缓缓打开,一个丫鬟模样的少女,回首向门内低声轻唤:“小姐,马车已经备好,你慢点……”
话音刚落,一个外罩青色披风的身影走了出来,碎步焦急地走出了小门:“时辰快到了,雪儿,你为何也不提醒我一声!”
虽是带有训斥之意,但是温言软语恰似莺语绕耳的动听。
等主仆二人慌乱地登上马车,丫鬟雪儿这才自顾地嘀咕起来:“还不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再说了,哪一次小姐您不是要多等几个时辰……”
“你……不会明白的……”
摘下头上的连帽,露出了清丽如花地容颜,不过即便粉妆遮掩,依旧难掩憔悴病态。女子静静地抚摸着带有温度的香囊,却是幽幽呢喃着,“其实不明白的,又何止是你……”
……
城东,坐落着一处宅院,雅致绿荫地回廊里,从城外赶回来的江旭,外罩墨黑色斗篷,将周身裹得严严实实。
此刻正匆匆向后园书房走来,而身后则是紧跟着两个中年人。
“少爷,今日城里黄家、岳家送来帖子……”
紧跟在江旭左侧的中年人,一身干练灰色短衫甚是得体,正是江家的管家柳青。
不过还未等柳青把话说完,就被江旭直接出言打断:“若是谈论婚嫁的事情,就不要再说了,柳叔,你还嫌我不够烦么?!”
“可是夫人那里……”
“娘亲那里,稍后我自会劝说,柳叔,你先忙去吧。”
“是!”
等管家柳青退下后,江旭一边走着,一边自语道:“钱掌柜,你那里是不是出乱子了?”
身后的另一中年人儒生打扮,虽然毕恭毕敬地低着头,但是炯炯有神的双眸时刻透着精明。
此人正是江旭委任的大掌柜钱方孔,总管当下江旭经营的一切商业生意。
“东家,关河地区今年干旱,以及朝廷意欲用兵征粮,因此我们对于粮食的囤积以及倾售,须得有一个合理地规划……”
“还有,我们的布匹生意并不乐观,主要还是货源途径的价格一直压不下来。”
“茶叶生意,由于官府的掣肘限制,以致于至今打不开局面,这还需要与官府打好关节……”
“我们餐饮生意,一直保持着盈利增长趋势,方孔认为可以再开设几处酒楼旅社,如此以来才可以集聚资本扩大规模!”
“……”
听着钱方孔有条不紊地汇报生意上的事情,江旭心中也在不停地分析着这些信息,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书房。
“这是小人针对当下景况,所拟定的规划与建议,请东家您过目指正……”钱方孔说着便从衣袖中取出拟写好本子,亲自放在了桌案上。
江旭通篇看了一遍,随后点了点头:“你办事我放心,这份规划很好,看来当初我没有看错人。”
“承蒙东家不弃,且委以重任,知遇之恩,方孔不敢有忘!”
钱方孔说这些话的时候,厚厚的嘴唇似有些许颤抖,因为这正是他发自肺腑之言。当年要不是东家看中,如今他可能还是茶馆里一个伙计。
“这些事情,你放手去做便是……”江旭默然的点了点头,“不过有一点,你需要时刻记在心中。”
“请东家示下!”
“商人逐利,本是天经地义之事,但,为商亦须有道,行事有方。在追求个人利益的同时,还须兼顾正义和良知。若是内心没有道德上的自觉约束,那么商人就真的是伤人了。”
说到这里,江旭霍然站了起来,继而沉声反问:“如今关河地区天灾不断民不聊生,你我还有必要规划粮食的囤积以及倾售么?”
“属下惭愧,东家宅心仁厚……”
“倒也没你说的那般高尚,我只是不愿取不义之财,好了,去做事吧!”
“是!”
处理完手头上的事情,江旭便匆匆来到后院佛堂,刚准备推门进入,就听见屋里有人轻声一语:“是旭儿回来了?”
“是我,娘!”江旭应了一声,然后走进房内,“娘,我回来了。”
房中柳氏正跪坐在蒲团上,闭目对着佛台上的佛像念经。
见儿子进来了,正挣扎着想要起身,江旭赶紧过去掺扶,“娘,让孩儿来。”
江旭说着,二话不说,一弯腰抱起自己的母亲,然后将柳氏身子小心地放到了左侧轮椅上。
“你这孩子,真是多事,这轮椅就在身边,难你真当娘老了?”坐在轮椅上的柳氏虽然说着埋怨的话,可神情中洋溢着欣慰。
“是是是,娘是美丽娘,在孩儿眼中永远不老……”
江旭蹲下身子,凝望眼前的母亲,心中却油生一阵酸楚。母亲柳氏样貌端庄,用后世的审美观念来说,那绝对是个倾城美妇人,可惜这双腿……
“你啊你,越来越会哄娘开心喽。”柳氏轻轻抚摸着儿子的头,欣慰地笑着说,“你长大了,是该成个家了,你……”
“娘,这件事情以后再说,行么?”
柳氏闻言心生不悦,手里的念珠也停了下来:“以后?为娘可是要等着你成家,将来好抱个孙子呢!”
一提起成婚之事,江旭就感到一阵头大。
见儿子沉默不语,柳氏也就没再催促,反而转移了话题:“好,娘不逼你,但读书科考这件事,你可一定要答应!”
“那我宁愿娶媳妇生娃,生一堆的胖小子,好让您老提早抱孙子!”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