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思故我在。
——题记
这里是旧城的郊外,早晨时分,天光惨淡。
漫天的柳絮好似冬日下的那场太盛大的雪景,纷纷扬扬铺满了整个春天。
整个地方都好像被旧时的时光笼罩住了全身,原本不断跳动的心脏被冬天的残酷扼杀,尽管现已入初春,但气温却依旧的寒冷,河水——那本流动的河水也凝结成了冰块,它对春天叫嚣着,刺耳的寂静弥漫四野。
林旧言全身包裹在了厚棉袄里,嘴里不住地呵气,面前白烟一缕一缕地升起,又很快不见。
这是她来到旧城的第三个早晨,却只得像快要被击倒似得蹒跚走路,脚下雪像是吸磁石一样依附她的靴,温度透过极厚的毛皮呢喃,传递到最深处的心脏。
盒子上一晃一晃的灯光告诉她快要递进的目标正在流逝——于是她不自主的加快步伐,想抓住黑夜里唯一的一道光。即使脚已经过于负重、那酸痛的每个神经和肌肉连接,让每一步都像是肃杀自己。
不得不去。
是的,不得不去。
至于原因,还得从三个月前的冬日说起。
——月城傍晚时分。
昏黄的台灯光下叠满了写满字的纸张,当今科技发达的时代,用笔纂稿的年轻人已经不多了,大多数更乐意运用电子产品去编写,以显示自己跟得上“潮流”。
这位年轻人顶着乱糟糟的短发,刘海有些过长,耷拉下来就会遮挡住她的目光,在一次又一次地骚扰下,她忍无可忍地在杂物柜中翻出发卡利落地夹上,继续进行事业——若是仔细看去,标题是“中文系毕业论文”,署名林旧言。
再看去,另外几页的文章被红笔不断地画出横线,并覆盖上了评语,那龙飞凤舞的字与黑色端正小楷形成了强烈的反差。是的。她已经被“退货拒收”不止一次了。
时钟慢吞吞地挪移到一刻的位置,环顾四周,标准的单人卧室,简单的风格,只不过笼罩在黑暗下颇模糊了些。只能透过灯光影影绰绰地瞧见床旁生了锈的旧电话机,还是转盘式。金属被侵蚀得看不清完整的轮廓,年代抵得上林旧言自己——这是她父母留给她的,还据说是从上代再上代传下来——林旧言对此不可置否。
但她也没有把它扔掉。不就一个电话吗?放着就放着,也不会妨碍她的生活。换个角度想,她还要庆幸父母没有传给她一个纽扣、一个手镯什么的,纽扣太奇怪,手镯又觉得拿着不安生——林旧言是属于过平淡生活的人啊。不像她英明神武的父亲,开了家知名的侦探社,有满世界跑的“狐朋狗友”,也不像她母亲,一年到头泡在学校里。要不是父亲有急事,全家才得以回国,否则指不定母亲那天就真的在三人餐桌上发出通告:“我要去和实验室过一辈子啦!放心,我会给你们寄纪念品的!”
纪念品嘛……大概就是什么奇奇怪怪的试剂之类的了。林旧言打了个哈欠,拍了拍自己脑袋,她也不是没有寄过,母亲就是这样一个不按常理出牌、又小孩子气任性的人。
她嘛。废人一个。
比如,这么久了,语文底子还是很差。她摇摇头叹口气,从书架上取下新华字典来。这字典封面已经破破烂烂,翻开也发了黄、皱了页,尽管她拥有“不会就查”的好习惯,可仍然不见成效。要问她你最羡慕那种人?林旧言一定说是那些学习语言流畅顺手的人,写文章洋洋洒洒辞藻优美又一针见血的人。
难道四年幼儿阶段的学习时间创造下的“语言沟壑”就这么难跨越吗?林旧言面对中文系无数作业布置的时候获得了答案,并深深地感到自己的无力。
林旧言修炼已久,吃得苦犹多。提去面对中文的捉急和中国含蓄又直率的交往方式不谈,光是应付那些讨人厌的亲戚们就头疼,他们说“遗产”、“遗产”、“遗产”。
她父母在回国一年后的雪夜车祸死亡,她得知是在三小时以后——深夜。外面是大雪。冰冷的温度像狡猾的蛇一样窜进她的身子骨。那天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因为不知从何而起的睡意而错过了急救电话——家里的空调吹得头疼,赶到医院的时候血液就像倒流一般刺激她的神经。
亲戚那天自然是没有的。病房里最后只剩下了她一个人——-
因为修炼很久了,林旧言认为论文就是最后一坎。她已经想好接下来的生活,随便过过凑合就可。可以仗着自己的外语来接几个课外辅导、发扬发扬中文系的优势写个博客,反正人们都在宣传“科技”,随波逐流就可以了。她对着窗反射的自己笑了两笑,留意到外面似乎飘起了雪花。正当她想要仔细查看时候,急促的电话铃声突兀刺破空气。
会是谁?她懵懵懂懂地想。从木椅上站起,发卡有些松动,所以发丝还是绕了下来。她把它们揽到耳后,走进灯光的角落,黑暗一半融入了她,就像在吞噬一般。
竟然是“老古董”打来的。她半迟疑地伸出手去,话筒上一尘不染,这是因为她每天都勤打扫的缘故。礼貌性的问候还没说出口,林旧言就被一阵颇古典的音乐旋律给打断了话头,紧接着是少年说话的声音,期间还夹杂着机械的细小转动的轰鸣,少年的嗓音独特,老琴抚过的淅沥和温水浸润过的细雨合二为一,在小小的听筒穿过空间传递。
“林旧言。所属世界:极寒之地。进化人Z1。编号100843522。现无进化能力。请准备好足够的勇气与足够的胆识,来奔赴这场无尽游戏。”
“无尽游戏简介:1392年被查理·吉斯基发现,先为一种夜间流传的网络游戏,后因加入的人不断扩大,系统也不断优化,最终成为覆盖各个平行世界的游戏。”
“无尽世界解释1:进化人到每个除夕都会传送到另一个世界去。祝你好运。”
“播报人:编号92376841。”
虽然电话已被挂掉,但似乎声音依旧在林旧言的耳膜回放、振鸣。
一阵冷风吹来,让穿着厚大羽绒服加毛衣的林旧言打了个喷嚏,从茫然中回过神来。接二连三的风肆虐天地。灯火摇摇欲坠,纸张早就被吹到了地上,不断被迫向前移动着,像是蠕动的虫。
她艰难地走到窗前,手指哆哆嗦嗦,已经感到窗户边沿的寒冷,拉开了窗帘,立即被先前感到奇怪的白茫茫刺得睁不开眼。
这些都变成了雪!
“怎么打不开?”林旧言把手指放在窗沿,惊愕地出声。明明是新换的窗框,也许是因为从外面冰冻了。她暗暗思索,一边为外面的温度感到不可思议,一边张望,想在家中找一个比较尖利的东西撬开它,好具体明白这是个什么事儿。
其实月城先前也在冬天的时候有这样连窗户都被冻住的时候,记得那时是零下十多度左右,可以说习以为常罢。
她从橱柜里找到了一根铁棒,上面还爬着花纹。看上去应该是某个建筑的零件,大概是父亲从哪搜刮来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然后遗留在这了。她把铁棒夹在窗户缝中,用力一撬——
狂舞的雪花欣喜,随着铺天盖地而灌入了林旧言的家中,立刻,林旧言的房间像是被冷水浇过的海绵一样充斥着冰冷的空气。她艰难地呼吸,可吸入的每一口都生硬地随着支气管来到肺部用力撕扯。她干咳了两下,刘海被铺面的雪花灌个满怀,额头滚烫的热度让这些迅速成水,一直流淌,有些还进入了她的眼睛。
但她无法为这些忧虑,更多的还是那些身影——那些在雪地中游荡的黑影。
要崩溃了。她认真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