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道去,万弓延此行始终是来道别的,无论他今天说了什么,听到了什么,都不会改变他的初衷,更不会告别兰宁在他内心的印象。与兰宁告别之后,他有些不舍地出了后花亭,打算扬长而去,可在后花亭外的别院里,早有大队的人在等待着。
在这里,他也打算搞清楚刚才茶水里有问题的事。
茶水里被放了东西,这东西要是换成一般人来饮,或许早已丢了性命,而万弓延并非一般人,只当是将计就计。一出后花亭,有仆人将门给关的严实,万弓延并没有预感到危险的存在,反而觉得是暗地里的人在慢慢浮出水影。他突然觉得,仅仅因为这个便不虚此行。
当二三十个持矛的兵士冲了进来,当东南西北四角依次闪出了四个人影,万弓延慢步走进了院内,那身后的门合起来是对的,最好也不要让兰宁听到这里即将要发生的事。中间一扇门,门内门外两重天,只不过在万弓延的心里,一前一后没有什么不同。
那些兵士见惯不惯,这四个人,却独特的很,万弓延很快看到了东方晋,那个前几日还在一起比剑饮酒的宾客,竟也在这四人之中。另外三人,万弓延都不识得,故而他看了一周,最终还是看向了东方晋。
东方晋号称天下第一剑客,能耐虽不及万弓延,但也不是浪得虚名,而另外三个,各自拿着奇异的兵刃,且一脸的凶悍,他们已然以为在府外解下了降龙剑的万弓延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这实力上的悬殊,并不在于人数,而这四人的自信,也完全建立在了他们不知道万弓延的能耐有多少。尤其是与东方晋面对面,万弓延还故作无知地笑了起来,完全无视这早已设下的圈套。
“东方兄,你怎么会在这里,没想到才过了几天,我们便又见面了。”不但无视,万弓延仍然对东方晋称兄道弟,就跟在万府招待他时一样。
可不知万弓延哪里得罪了他,东方晋却无视了万弓延的好意,冷冷地看着他,竟没有开口。东方晋这是明显变了,仅仅在十几天之前,他与万弓延之间可没有过这样的敌对之意。
“好内力,喝下了我的绝命红馥,竟然还能淡定地走出来,真不愧是天下第一。”东方晋没有开口,先开口的却是一旁另外一个人,那人手持两把钩剑,两侧粗粗的眉毛上扬,是个凶神恶煞的黑脸胖子。
万弓延不禁扭头而去,看向那人回道:“绝命红馥,难道阁下是蓬莱岛的岛主段里,不对呀,都说段岛主年轻时是个美男子,你的样貌看上去可差远了。”
那人一听大怒,顿时便怒言道:“死到临头了还信口雌黄,我看你也是浪得虚名,万弓延,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今天我们几个就是要试一试,看看你能不能走出这个院子。”
他的直言不讳,让万弓延的脸上即刻便失了笑,回头又看着东方晋,正色问道:“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东方晋无奈地看着万弓延,一时间显得无言以对,但转而一想,他便冲万弓延肃然讲道:“据我所知,在刚刚过去的几个月里,你先后邀请了天底下二三十路奇人逸士到府上做客,一心要同往鬼之林。但我又听说,凡是给了你面子,同你一起前往的,都已丧命到了你的剑下。我这时候就想问一句,若我也答应了你,你会不会也一剑杀了我?”
原来引起东方晋变化的是此事,被说穿了,万弓延不免又失了底气,就跟当初面对燃炯的质问一样,心存愧疚感。也正是这份儿愧疚,恰好说明东方晋说的是对的,如果东方晋当日也出现在了鬼之林之外,恐怕他也早已命丧黄泉。
东方晋的话后,又一人却也跟道:“你有天神一般的能耐,人杀就杀了,可你不该杀我的叔父,他已年逾古稀,杀了他对你有什么好处。”
这人拿刀,一把黄金刀,他的话音里,尽是仇恨,明摆着就是来报仇的。
万弓延看着这拿刀的,随问:“叔父?你的叔父又是谁?”
“大刀仝川,道上的人都喊他仝老,不要告诉我,你没有听说过。”那人随即便恶狠狠地回道。
万弓延彻底沉默了,他的确在鬼之林外杀死了年逾古稀的仝川,现如今见到的这人,没准儿也是燃炯口中到伏弘寺告他状的人,唯独没想到,寻仇的这么快就来了。
镇定了几分,万弓延竟苦笑了一下,又看着东方晋正色讲道:“如果是私人恩怨,你们不会出现在这里,把你们的主子叫出来,我想没有他的号令,你们才舍不得杀我。”
“屁话,看我舍不舍得杀你。”
哪知这手持黄金刀的大喝了一声,飞身一跃便拿刀劈向了万弓延的头顶,万弓延闪身躲过,一指便弹开了他的刀刃,一闪到了其身后,便淡定地站立着。万弓延一立,便又趁机讲道:“既然都年逾古稀了,为何不为天下人做些贡献,如果他一个人死了能救更多的人,杀了他未尝不可。”
“这会儿我就要杀了你。”
不料这拿刀的早已杀红了眼,万弓延的话只会更加激怒他。
两刀挥了上去,这拿刀的硬是逼迫着万弓延连连退后,待将其逼到了那拿钩剑的跟前,拿钩剑的也偷袭两刀,从后断了万弓延的退路。万弓延飞身一跃,另外一个拿飞盾的,一甩手便将手上的飞盾给投掷向了万弓延的上升处,万弓延见得,又不得不半道收了力量,翻身跳回了院中。
那飞盾在半空中打了一个弯,又回到了那人的手上,万弓延见他又朝自己扑了过来,不禁伸手去拔剑,可他一拔拔了一个空,情急中才想到他的降龙剑早已不在了他的背上。没有降龙剑,万弓延赤手空拳,倒翻了一个跟头,避开了他们的追击,又一跃跳落到了东方晋的跟前。
庆幸的是,这时候东方晋并没有拔剑。
背对着东方晋,万弓延冲即将要扑上来的三个人连连挥手,只见万弓延配合着他的拦阻,又劝解道:“你们要再这样闹腾下去的话,我可要杀人了,呃——”
却不想他话还没有说完,在他的胸口已经钻出了东方晋的剑刃,这一剑穿心,令万弓延脸色大变,那一刻,他也对东方晋失去了最后的好感。能背对着他,这是在给他机会,这是信任他的表现,可结果令人失望。
另外三个人见东方晋得了手,不由得便停住了脚步,还算是有良心没有落井下石,即便在万弓延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将他们三个放在心上。他放在心上的,偏偏给了他致命的一剑,忽而他又再次觉得,真不虚此行。
别看东方晋的长剑穿破了万弓延的胸膛,但万弓延的面色,完全是一股不碍事的模样,跟着,自他身体里衍射出了一片灵光,反而又令他身后的东方晋大惊失色。东方晋这时够心狠,他试图拔剑再补上一剑,但费了一番力,硬是没有拔出来。也不知他的剑柄上有了怎样的变化,忽然又觉得烫手,干脆撒了手。不可思议地看着万弓延的中剑处,是连连退后。
他刚刚退开了两步,竟见万弓延身体里插着的那把剑一下子就被震了出来,疾射向了东方晋。东方晋避闪不及,那剑柄便撞到了他的身上,只是撞到了他的肩头,也将其掀翻了一个跟头。
待东方晋趴起来之时,口中已流出了血水,神奇的是,万弓延的伤口处,丝毫无碍,甚至连刺破的衣服都变得完好如初。这一幕,可吓傻了另外三人,他们目瞪口呆,这时也成了不敢上前。
然而更神奇的还在后面,万弓延一抬手,只见降龙剑飞飞闪闪而来,顿时便落到了他的手上。一拿到降龙剑,万弓延便大声喊道:“还是兄弟的话,就出来吧,你放心,看在兰宁的面子上,我可以不杀人。”
他的话是说给暗地里的宇文夙互听,此刻宇文夙互被众手下簇拥着,就等在院外,隔着墙听到了万弓延的话,他也猜想到了院内的情况。在对几个属下失望之时,也觉得万弓延早已不是他认识的万弓延。
也许是深得宇文夙互的栽培,听了万弓延的话,那三人竟然又来了劲,纷纷拿着手上的兵刃便又朝万弓延扑了过来,万弓延见状,一剑便横扫了出去。降龙剑轻易不出,一出势必惊涛骇浪,但见得,一道锋利的剑光散开,砰砰作响,不但将这三人的兵刃都给震断,还把他们都给震离了地面。
他们摔出去的样子,可比东方晋要悲催得多,有个是脸朝下栽落了下来,有个干脆就被切断了手掌。周围的兵士,顿时大乱,纷纷持矛对准了万弓延,却无一人敢上前。
“你杀得了我吗!”万弓延突然又大喝道。
他面朝的是已经摔得狼狈不堪,刚刚还口口声声要杀自己的人,而他的喊声实则是指东骂西,给东方晋以及院外的宇文夙互听。别看这一声怒喝,伴随着声波还散开了一片声浪,直接逼迫着那些兵士纷纷退后,就连趴起来的东方晋也觉得有股力量迎面而来,抬手便挡了起来。
此刻在院外的宇文夙互闻声,突然心头一怔,扭头便走,其余的属下见状,又紧紧簇拥着,相随在其左右。宇文夙互这是怕了,他固有大将军的架子,却是一副灰溜溜的样子,脚步越走越快,打心底都没了底气。
“快去请天苍法师。”走着走着他还冲一旁的护卫吩咐道。
仅仅在刚才,在院外的那一块区域里还挤得满满当当,宇文夙互带头这一走,虽还留了一些人,却显得像是一群残兵败将。要知道,他们连万弓延的面都还没有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