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凌薇转回了营地,众人均是一夜未眠,正眼巴巴的等着她,凌薇心下歉然又不敢多说,只是说迷了路,在山里过了一夜。众人见凌薇无意继续寻找,正待下山,忽见一股金色的烟雾直冲云霄,云轩武萝的脸色同时一变,武萝颤声道:“爹来抓我了。”凌薇看看武萝:“阿萝离家已久,既是盟主亲自找你回去,我也无权干涉,当然如果阿萝不愿回家,我们也可以想办法帮你逃脱。”武萝面上露出迟疑的神色。“不过,能回到家何尝不是一件好事,比起我来说,阿萝当要幸运得多了。何况盟主年纪也渐渐大了,久而没有你的消息……。”武萝犹豫了一下,终于点了点头“那我就回家吧,经历了冰宫之后,我才发觉,果然还是家里安全得多了。”
既然已经决定,众人就不再惊慌,收拾停当之后就朝烟雾所在的方向前进。云轩心里暗暗叫苦,中宫已然出现,再想单独取珠已是不及,只得想办法令中宫难以发现蚌,假设蚌被发现就以此对其进行要挟,只要对方不知道自己的真正来历就并不要紧了。如果能成功要挟中宫,说不定他会更高兴,反正蚌的价值他也并不认可。然而虽然强迫自己这样想,云轩还是从心里觉得觉得高兴不起来。
武霸并不像传说中的那么威猛高大,他身长只有五尺左右,却长得十分结实。他面色黝黑眉目粗大,难以想象武萝那样娇滴滴的美人会是这粗壮大汉的女儿。武萝轻轻叫了一声:“爹~”那武霸的脸上闪过一丝怒色:“长大了?翅膀硬了?可以离家出走了?”武萝显然已经摸准了她爹的脾气,立刻绽开了笑容“爹,人家知道错了,人家不过是在家里闷得久了,出来透透气啦,不要骂我啦,女儿这几天想念父亲也是难过得很。以后一定不会了呢,饶了我吧,爹~~。”那声爹叫的那叫一个婉转清脆,听的凌薇三人都觉得骨头一酥。
果然武霸摇了摇头,伸出大手在武萝头上一拍”你这小丫头,就会哄你爹,有功夫把你的功夫好好练练,也免得你爹成天担心。”武萝身子一扭,已经靠在武霸身上,开始撒起娇来。武霸看看众人:“小女从小娇纵惯了,一路上定然多多麻烦各位了,多谢小英雄们一路护送。老夫近日刚好在附近置下一座宅邸,诸位要是不嫌弃就一同前去歇歇。”云轩刚要推辞,武霸道:“看在老夫薄面上,千万莫要推辞。”云轩也只好一同前往了。
宅子不是很大,却显得很宽敞,四周有颇高的围墙环绕,内里几间瓦房错落有致,颇有雅趣。凌薇等人与武霸寒暄一阵,摆上酒来,除了云轩说有些头痛,先去睡了之外,三人都多多少少喝了一点。天色渐渐将晚,武霸似乎有些酒醉,迷迷糊糊的说起当年他曾和孟庞交好,对孟庞的功夫人品更是赞不绝口。凌薇虽然不喜夸耀若有人当面夸她定然心生不悦,然而此时却是有人夸奖她的父亲,而且此人还是当今武林盟主,无论她多么镇定,面上都多少有些喜形于色。
武霸看在眼中也不说破,不久散了席,凌薇回到屋里盘膝坐在床上,才不过离开师门短短数月,已经碰上许许多多以前想也不敢想的事情,前一阵子自己还在冰宫密殿里九死一生,此时却已坐在武林盟主家中,当真是世事无常。她躺在床上,觉得微微有些晕眩,想是以前从未沾酒,刚刚多饮了两杯。
正在此时忽的窗上微微一响,一个人影闪电一般射了进来。凌薇一惊坐起,却见石箫已然冲到了面前。他居然满身是血,身上伤了不下十处,张了张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身子一软,几乎晕了过去。凌薇大吃一惊,石箫内力雄厚,除了自己刚得了华飞雄二十年内力以外,同辈之中恐怕无人能比。而四人分开不过半个时辰光景,究竟何人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伤他。何况二人所住房屋虽不紧邻,然而却也相差不远,石箫受了如此重伤,她在附近竟然丝毫不知。难道自己功力在短时间内退步如此之多?
凌薇一面想着,一面运气内视,但觉得身子发困,内力运转不灵起来,心知已经中了迷香一类的毒药,所幸自己功力不浅,否则早已迷倒了。凌薇连忙一咬舌尖,强提起气来,飞快的运转一遍造化参天大法,神志渐渐清明,知道此地不能久留。武家庄内不可能无缘无故遇险,如果大敌到来,庄内应当大举烟火,而今四周寂静,并无甚么响动,而且众人身中迷毒,这恐怕是武霸的阴谋了。想到此处凌薇不担心武萝,反而担心起云轩来。云轩并未饮下毒酒,必然使武霸起疑,他功夫不及石箫,此刻只怕已然凶多吉少。凌薇一拉石箫,正待飞身出户,却猛的停了下来。
凌薇自知此时功力,已经恢复,然而尽力细听四周,方才隐约能听到秋鸦悲凉的叫声,仿佛来自于千里之外的旷野,带着令人迷醉的凄艳缓缓升腾。再运起参天造化大法一细听,墙外竟似有许多人的呼吸声,凌薇不再惊慌了,她温柔的看看石箫一笑:“十有八九是冲我来的,连累了石大哥,抱歉了。”说着她撕下自己的衣襟给石箫裹伤。石箫凄然一笑,二人此时已然明白自身处境,四目相交之下立时心意相通。凌薇到榻上收拾了一回,又回来将石箫从上到下整理了一下,待收拾好之后,又对着镜子照了照自己,将上次剩下的凤宝阁往面上涂了少许,嫣然一笑。
凌薇扶着石箫坐在门前的地板上,听着外面的无数轻盈的步声,她细看之下,才知道这些房屋绝对不是普通的墙面,而是号称撞死千蝙蝠,气死万蜜蜂的八宝灭音壁。凌薇看着石箫道:“费了如此力气来对付我们,就算当真死在此处也不枉了。只可惜我们的任务看来都是无法向师门交代了呢。”顿了一下她又道:“如果我能逃脱,我就去找武当山下找你师父风雷掌吴铭,假若你能逃脱,记得去孟家庄找我父亲孟庞,他一定好好招待你的。不过记得千万只能对我父亲一个人说。”石箫摇摇头,眼眶里泪珠莹然。此时他得凌薇之助已然恢复了一点力气。“你快逃吧,我帮你拦住他们。”凌薇一笑,看着石箫的眼神好像在说“你挡不住的!”,石箫自嘲一笑,终于摇了摇头。
外面的人终于等不及了,大门“砰”的一声被击了个粉碎,许多人涌进了室内,而此时,他们惊奇的发现,原本并肩而坐的两人已然不见踪影,只剩下漫天碎石的灰尘还在空中蔓延。
此时院中凌薇左手扶着背着包裹的石箫,右手执着月影剑,对面只有三人,武霸站在中间,左手边一人,身材高大面色赤红,一双细长的眼睛透着一股阴森的光来。而右边一人身材匀称,面色白如银盆,一双圆圆的大眼睛似乎有些躲闪两人的目光,这看起来大姑娘一般的俊美男子不是别人,竟然却是云轩。
凌薇看见云轩呆了一呆,一瞬间甚么都明白了,不禁苦笑一声。只听见武霸一声大笑:“呵呵,孟家侄女也都看见了,老夫也不为难你,只要你交出永生剑的剑谱,我不仅放了你,而且还能亲自给你在江湖上贺号,怎么样,你爹当年也和老夫我是莫逆之交,这点薄面还是应该给的吧?”凌薇看看云轩,脸色已经发白起来,他到底是什么都说了,自己竟然…。云轩的脸色也有些发白,飞快的低下头去。
凌薇转过去面向武霸道:“前辈不必多礼,虽然侄女很想卖面子给您,不过实在可惜,永生剑我连见都没见过。”云轩忽地抬起头道:“芳艳公主不是就在左近?你不是去找过她了么,怎么,难道她没给你剑谱?”凌薇看着云轩,只觉得心理百味杂陈,想当时他在自己昏迷时救了自己,那血红的胭脂,枫林金箭,武林大会,冰宫奇险,一事事飞快的掠过心头,想到自己临死之前还要将他送的胭脂涂在面上,不禁有些好笑,有些悲哀。凌薇轻轻一笑:“这位公子,剑谱您觉得我有就算是我有吧。”无论何等的情谊,共经什么样的患难,到底都比不过那一纸秘笈。
凌薇伸手指了一指石箫:“只要你们愿意放他离开,我可以把剑谱给你们,不过在此之前,我得先和我的朋友讲两句话。”凌薇低下头对石箫道:“一会儿,你一定要睁大眼睛,一眼都不要错过,你的意思我一直都明白,但是对不起。我能做的…,呵呵…,这是你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到我。”石箫一怔,正欲说话,凌薇飞快的点了他的穴道:“等下我会把你扔出门墙外,同时解开你身上的穴道,墙外大约五步就有一条水渠,你潜水在里面,千万不要被发现,天亮之前想办法逃跑,找我父亲给我报仇!”石箫痛苦的眨眨眼睛,泪水几乎就要流出来了。
“现在他既不能碍事,也不能伤人了,不过到底共过患难,我对这小子总有点情义,舍不得这样杀了他。”云轩听到这些话头低得更低了,凌薇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武伯伯,您真的能亲自给我贺号么?”武霸急忙道:“当然,侄女想叫什么,我就给你起什么,是观音玉女还是美赛天仙呢。”他这时但求得到剑谱,哪管什么颜面之类的东西,说起这种话语,竟然丝毫不觉的害臊。凌薇道:“那好吧,不过剑谱是画在我身上的。”说着去解身上的衣服,直到此时所有人都吃了一惊,石箫心里着急,奈何完全动弹不得,只能把眉头皱紧,眼睛拼命地眨了一眨。
一件红色的丝罗带着一阵香风,轻轻的在众人眼睛里转着圈子,有些人的眼睛里开始闪现出一丝,同丝罗相同的颜色来了。接下来一只美丽的白鸽飞过天际。云轩的脸色白得可怕,眼里开始出现一抹挣扎之色:“盟主,我先去后面看看小姐,可千万别让她想不开。”云轩慌乱的道。武霸神色间颇有些赞赏,点点头,云轩立时如获大赦一般,向后院跑去。当凌薇脱到只剩身上的亵衣时,武霸闭上了眼睛,不敢再看,其余所有人的眼睛都红了,那个高大威猛的红面老人也不例外。凌薇用眼角的余光扫了扫趴在地上的石箫,只见他的脸色格外苍白,眼里不断有着泪水涌动,身体也微微的颤抖着。凌薇深吸了口气,伸手向着内衣的扣子伸去,寂静的院子里只听得到一片吞口水的声音。
一道绚丽的白光一闪,那红面老人尚未醒过神来,就已经被那道白光直接贯穿了胸膛。下一刻凌薇提起石箫飞快点了两下,猛的扔出了围墙。在场的几十人都是训练有素的,其中更有不少武术名家。凌薇虽然出其不意,但他们只呆了一呆,就已经醒悟了过来。然而在他们呆了一呆的那一瞬间,为首的功夫最高的无髯关公已经被凌薇飞剑刺穿了胸膛。众人执着各种兵器向凌薇攻来,此时凌薇已经见不到招式,只是本能的在躲闪着攻击,不过众人的剑往往不舍得落在她那几乎半裸着的躯体上。不过躲闪几下,凌薇已经从尸身上拔出了月影剑。剑在手中,凌薇整个人都不同了,那一刻她好像是带来灾祸的天女魃。所到之处头颅与断肢齐飞,土地共鲜血一色。月光映在剑上,融进剑内,合于剑身,生于剑中,剑光仿佛有着开天破地之力,凌薇此时眼中已看不到剑招,只看得到破绽,她心中隐隐约约的响起“欲得永生,必先涅槃。”
何年久事心头印,谁把敝履换真金。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