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风谷跟在姜昭仙身后,见她神色伤心,心中虽有千万句想要安慰的话,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便一言不发跟在她身后。
姜昭仙神思恍惚,也未察觉,一味的往前走去,她脚步越行越快,一个恍惚便将沈风谷远远地甩在身后。
沈风谷大急,心想:“师姊,可千万不能做傻事。”口中大叫:“师姊,你等等我。”但姜昭仙恍若未闻,几个转弯便不见了踪影。
沈风谷心下更急,忙跟了上去,早已不见姜昭仙身影,他站在三岔路口,不知姜昭仙却是去了哪里,心想:“左边通往神女崖,师姊平素极少去那里,右边通往观凤崖,此时观凤崖人多眼杂,韩师兄伤势不明,师姊要看望他也不会趁着此时,多半便不会去,那肯定是去了雷泽潭,师姊此时心情不好,说不定会练一通剑,纾解郁闷。”想通此节,便欲往雷泽潭行去。
忽听有脚步声,他略一思忖,想着若被人问起是否是去看韩落山,倒不好说,便往长草中一闪,躲了进去。
只听两个人边说话已走了近来,一个声音道:“哎,二师伯下手可真狠。”
另一个声音道:“韩师弟这番受伤,不修养个三月五月,只怕难以痊愈。”
沈风谷听出说话的正是大师伯张起云门下的弟子朱友寸和戚友方。
原来二人帮忙抬了韩落山回去养伤,正从山上下来。
朱友寸叹道:“人人都知道韩师弟心中喜欢的是姜师妹,二师伯何必非要棒打鸳鸯,对姜师妹处处为难,我真是好生看不明白。”
戚友方哼道:“你懂什么?二师叔不仅为难姜师妹,你没看出来么,连新来的姓沈的小子,二师叔也不喜欢,将来掌门师叔就是收一千一万个弟子,要从中找出一个二师叔喜欢的,也是万万不能。”
沈风谷乍闻此言,脑中一震,心中实不敢相信,差点便要站起来斥责戚友方胡说八道,幸而心中尚且清明,才堪堪忍住。
朱友寸大惊,道:“师兄,你的意思是……,这怎么可能?”
戚友方道:“怎么不可能,你入天绝门才几年,能知道多少门中秘辛?”
朱友寸讨好道:“那是,那是,师兄聪明过人,耳目灵通,小弟孤陋寡闻,见识浅薄,还请师兄多多指教。”
戚友方受了这一番恭维,大是得意,道:“那是自然。”
朱友寸见他容色松动,袖子在一处山石上擦了擦,恭敬道:“师兄武功虽高,不过稍作休息更有裨益,师兄请坐在这里说话。”
戚友方很是满意,道:“你既然这么恭敬,我便说与你知道,你可不能告诉旁人。”
朱友寸忙赌咒发誓,道:“今日之事出得你口,入的我耳,若有第三人知道,便叫第三人被天打五雷轰。”
戚友方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了。”
沈风谷听他发誓古灵精怪,什么叫第三人被天打五雷轰,将来就算他说与人知道,被天打五雷轰的也是旁人,跟他可没有半点儿关系,偏戚友方还大为满意,真是可笑之极,他心中想着,差点噗嗤笑出声来,还好强自忍住,心中暗道:“这李师兄好生狡猾,以后我可得离他远点儿。”
转而又想:“不妙,不妙,大大的不妙。这在场的第三人可不是我吗?难道我要被诅咒天打五雷轰,真是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我好好的在此,你们二人非要说写乱七八糟的,害我听到,怎么反而要我倒霉。”
虽然心知,这类誓言不过随口说说,并不作数,但无缘无故莫名被咒,心中总是老大的不情愿。
只听朱友寸问道:“二师伯究竟为何不喜姜师妹,我实在想不明白,还请师兄指教。“
沈风谷心中也万分好奇,便竖起耳朵倾听。
戚友方道:“我本来也是不知,不过有一次正好看到师父,二师叔和掌门师叔三个人……咳咳,便恰巧知道了。咱们原是有一位三师叔,不过这么多年,咱们也并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你猜是怎么着?”
李有寸奇道:“怎么着?”
戚友方压低声音道:“听闻太师父原本打算将掌门之位传给三师叔,赵师叔也与三师叔颇有情谊,可惜半路杀出个掌门师叔,不仅横刀夺了掌门之位,也横刀夺了赵师叔之爱。三师叔一怒之下,远走高飞。咱们师父,二师叔和三师叔情同手足,对掌门师叔自然看不顺眼,这么多年三师叔毫无踪影,对掌门师叔更是恨上了几分,你没见上次他们三人动手,那可是手下绝不容情,能立教生死。”
朱友寸大惊:“什么?你说什么?”
沈风谷乍闻秘辛,不由吃了一惊,身子晃了一晃,身边的长草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但戚,朱二人正自惊慌,全然不曾发觉。
戚友方自知失言,斥道:“你喊什么?怕不被人知道吗?”
朱友寸忙捂住口,悄声道:“师兄,你说的当真?师父,二师叔和掌门师叔真的动起手来?”
戚友方一时失口,只得低声道:“我有一次……练武累了,便在一处山洞中休息。”朱友寸道:“师兄,你不要骗我,我可不知你何时如此勤奋?”
戚友方怒道:“好了,好了,是老子不愿练武,偷偷躲到了一处山洞中休息。这下你总信了吧?”
朱友寸道:“这还差不多,后来呢?”
戚友方骂道:“都怪你打岔,后来我不小心睡着了,睡得正香,忽然被人的说话声惊醒,我听出是师父的声音,以为偷懒被师父发现,吓得大气也不敢出一口,谁知道又听到二师叔的声音,二师叔说:‘掌门师弟,你老实告诉我,三师弟现在人在何处?’我心中奇怪,掌门师叔怎会知道三师叔的事情?。掌门师叔笑道:‘二师兄贵人多忘事,三师兄多年前已经远游江湖,音信全无,我又从何处知晓?’“
”二师叔很是生气,道:‘当初师父原本打算将掌门之位传给三师弟,谁知你激的三师弟与你比武,抢了掌门之位,三师弟比武之后便不见了踪影,我听信你片面之言,便以为三师弟远走高飞,这么多年来,他杳无音讯,焉知不是被你一剑杀了?’掌门师叔冷笑道:‘成王败寇,三师兄甘愿认输,二师兄却还如此缠夹不清,二师兄对三师兄可真是同门情深哪!’”
戚友方说着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朱友寸奇怪道:“师兄,你怎么了?”
戚友方皱眉道:“掌门师叔平日里看着清雅出尘之人,可是那日的说话总让人觉得极不舒服,便是我今日想起来,仍觉得浑身发冷。”
朱友寸道:“师兄,许是你见了师父吓得。”
戚友方道:“那倒也有可能。后来师父开口劝道:‘掌门师弟,你若有三师弟的消息,瞧在同门份上,还盼赐告。’掌门师叔又是冷笑,道:‘二师兄对我可没有同门情分,为了三师兄只怕能一剑将我杀了。’二师叔道:‘你若没做亏心事,怕我作甚?’“
戚友方打了个寒颤道:”掌门师叔不再言语,只是拔出剑来,一味冷笑,二师叔见状,怒不可遏,便拔剑刺了过去,掌门师叔武功奇高,二师叔并不是他对手,后来师父便帮着二师叔和掌门师叔斗到了一起,掌门师叔道:‘大师兄,这便是你的同门之情?’师父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三个人势均力敌,打得难解难分,我虽然武功低微,却也瞧得清楚,师父和二师叔未必想要杀了掌门师叔,可是掌门师叔却动了杀意,后来师父见难分高下,对二师叔道:‘瞧在师妹面上,撒手吧!’三人这才散了,我一直待到月上中天才晃过神来。”说罢,仿佛仍觉当日之事不可思议。
朱友寸听得意犹未尽,道:“咱们平日里见师父,二师叔,掌门师叔虽然未必多么和气,但总还客客气气。谁知背地里,竟如此……,哎,真是出人意料。”
戚友方道:“那是你眼拙,头脑不灵光。你没见二师伯对赵师叔也不如从前,从前赵师叔说话,师父和二师叔从不反对,可看如今出言轻慢,顶撞是常有的事。姜师妹……”
他说起姜昭仙语中不自禁的带了钦慕之前,道:“姜师妹纵然美丽可爱,如月中仙子一般,可是在二师叔眼里恐怕抵不上三师叔的一根手指头。哎……”
朱友寸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二师叔如此迁怒姜师妹,实在不该。三师叔他老人家纵然重要,可是姜师妹何其无辜,哎,可怜可怜。”
戚友方道:“正是如此,嘿嘿,不过也算因祸得福,韩师弟对姜师妹一往情深,若当真二师叔和掌门师叔交好,只怕早已经将姜师妹许配给了韩师弟,那可糟糕至极。姜师妹一朵鲜花,那个,韩师弟虽然不是牛粪,不过,总之,是配不上姜师妹的。你说是不是?如此一来,可少了人纠缠姜师妹,咱们岂不是近水楼台先得月,早有抱得美人归的一日。哈哈哈哈。”
朱友寸用怜悯的目光瞧着戚友方道:“师兄,咱们师父好像也和掌门师叔的交情不是那么好,只怕……现在和将来也是不会允许咱们亲近姜师妹的。”
戚友方一拍脑门,大呼:“啊呀,不妙,大大的不妙。我早该想到此节。”
朱友寸叹道:“如今看来,咱们和韩师兄是一般的可怜,以后若再一味痴心于姜师妹,只怕也免不了被师父一掌拍成重伤。”
戚友方大惊失色,道:“啊呀,那可不好,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咱们快去拿了药给孟师妹送去救救韩师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说不定我二人行了好事,以后不会如此凄惨。大禅寺的和尚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多行善事总是好的。咱们快去吧!”
朱友寸奇道:“咦,师兄,你何时变得如此口齿伶俐,舌灿莲花,出口成章,莫非打算弃武从文,考取功名?”
戚友方怒道:“胡说什么?我上次看姜师妹看书,便也翻看了一些。哎,说这些有什么用。从此万事休矣,看多少书都不管用了。”
朱友寸摇头叹道:“韩师弟也算因祸得福,孟师妹也是一等一的人才,虽不及姜师妹美若天仙,却也是难得一见的侠女,怎么会喜欢韩师弟呢?真是奇也怪哉。”
戚友方语中含了妒意,道:“韩师弟一副好样貌,哼。和那姓沈的小子没什么两样,都是小滑头。咱们快走吧,唠唠叨叨说这些做什么?”
朱友寸心中哀叹:“是你一直唠唠叨叨好吗?我只是随口说两句罢了。”摇了摇头跟在戚友方身后走了。
沈风谷卧在长草之中,听闻此讯,却早已恍恍惚不知如何是好,见他二人走了,自己只是费神细思听到的事情,只觉此时重大,想立刻就要说与姜昭仙知道,一时又想此事关系姜昭仙,说给她听却不知道好与不好,万般委决不下,竟呆呆的立在当地,忘了去寻姜昭仙。
正是:病中乍闻生死讯,一语惊醒痴梦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