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白的月光打在城外的白塔上,印在一个蟒金黄袍的男人身上,男人凌风而立美眸空洞无物,他望着外面的雪花,一片……两片……三片,像裹着他的心,情到深处嘶哑的声音从空灵的躯体中传出:“我忘记了谁呢?“
高楼靖宇,满城尽带梨花色。十二年前的宁国,一个满湖红船的热闹雪夜,相遇来得突然,就像高空落下的惊雷,激烈而且挥之不去。隔着十二年的雪色脚印回头望,有一个人,一只面具,一抹熟悉气息萦绕在一个人的心头,每一时每一刻。
宁国二年,风调雨顺,兵荒马乱,有识之士层出不穷,皇上年迈,居位不退。皇子五人,太子最为受宠,八岁受封太子,美人之貌,倾国倾城,世人都称太子是宁国第一美男子,拥有一张男人也嫉妒的面容。
北风其凉,雨雪其雱。雪势渐小,宫城一应俱白,难得的我竟觉得今日的皇城煞是美丽,心情自然也好了许多。我换上民间商贾公子的黑衣,对着朝窗的方向唤道:“一尘,我们出宫走走。”
恭敬而无表情的声音自房顶传来:“是。”这样的大雪天,黑衣人像是丝毫不觉寒气似的,脚步坚定,面色自然从窗外飞进。
“公子,天已黑,是否早日回府。若是还不回府,恐夫人发现,属下难以交代。”一柄油纸伞撑着两人,伞下的白衣男子长得高贵惊艳,路过的人不免都要看上一眼。
宫外大雪漫天,街市上人来人往,我未理会随从,而是有感而发:“难得大雪之年国都还是一派繁荣,只是边城战士不知情况如何,如此冰天雪地只希望他们能安然度过雪季。待我我回宫就向父皇请旨派送粮草。”
一尘接口道:“公子关心社稷,宁国战士定会安然。”半晌没有声音,一尘抬头,纳闷问:“公子在看什么?”说完又惶恐的收回视线。
那时我从未出宫游玩过,看见这样的场面难免激动,“你看,白日看那湖水虽未冻住,可也是极冷的,这样的天气怎么还有人在泛舟,那么多船只,好热闹啊。倒好像是一个聚会,我也想去看看。”说完我撒开腿跑了。
一尘看着那美丽的船只,大惊失色。
有杀气。那些船不能上。
回头已经见不到人影。只留一尘心中懊恼:“太子才十四岁,平日里虽然文武俱学可唯独武艺一直不怎么精进。”茫茫湖泊,皆是红灯笼高挂的大船,中间的那顶最是明亮。一尘第一次有一种望湖哀叹之感。
湖心正中一顶如轿的大船如众星捧月般被周围船只包裹起来。红遍半江的光笼罩着一船香歌艳语。船边厚重的白帘挡住了寒气入侵,船内火炉里烧着茶水,热度不断传出,一室温暖,丝毫未受寒冷天气的影响。
一个黑衣剑客模样的男人如风靠近那艘大船,撩开帘子,长驱直入,见到席中白衣之人,俯身说:“盟主,这是所有的文章,属下已尽数收来。
“拿给小姐看看,老夫我可不懂这些舞文弄墨的风月之事。”那属下答了声是便将文章如数交给丫鬟,看着帘后的身影若隐若现的玲珑身段,似乎及其不甘,他的眼里射出一缕狠绝的精光。
里面传来低低的说话声,是拿到文章的盟主之女绿容的说话声。前面的文章一一看过,她全都看不上眼,直接扔到地上,直到看到某一张,她才展露出笑容。黑色的墨宝渲染在纸上的是这样一篇诗文:
南有乔木,不可休思。
汉有游女,不可求思。
汉之广矣,不可游思。
汉之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楚。
之子于归,言秣其马。
汉之广矣,不可游思。
江水永矣,不可方思。
翘翘错薪,言刈其蒌。
之子于归,言秣其驹。
汉之广矣,不可游思。
江水永矣,不可方思。
绿容笑逐颜开,竟痴痴的看着,没了任何动作。丫鬟凑近了看,体贴的提醒:“小姐,这文连我都知道,有什么特别的?”
看小姐这模样,怕是已选中如意郎君了。她提醒道:“小姐你在盟主面前也说了,要嫁就嫁文武全才之人,所以小姐还是要再选几位公子,与之对武才行。”
“哗哗……”一声,随手抽出四张,绿容自信满满的说:“看,这不就有五张了,去告诉爹,请五位公子上船吧。”
丫鬟应了声是,匆忙告知盟主去请人。盟主身旁的黑衣剑客又急匆匆的出去,到了船头冷笑一声,“绿容是我的,我定让你们有来无回。”
我此时正躲在一艘船上,这艘船其实是所有船中最小的,我观察了会,船上只有两人,且两个人都不曾离开过船头,所以我选择了上这艘船,窝在船尾。
这是做什么啊,这冰天雪地的,我也是疯了,为了看这不知名的热闹竟然跑到这里来了。
我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可笑。突然船身晃了晃,我心跳加速,极快的抚着胸口,那里传来强壮而有力“咚咚……”的声音。我从不知道这样的事情会有这样刺激。我望向旁边的湖水,确定没事后虚叹:“快被吓死了。”我有意识的抓紧了船檐。
我的腿麻木了,想我太子爷一生娇生惯养的何时受过这罪,我本来想直接说出身份,让人直接带我去瞧瞧那盟主之女到底如何国色天香,瞅瞅那解百毒增功力的凌霄花到底是何模样,然而思前想后还是放弃了,身上的腰牌已经让一尘收起来了,没人会相信我,若是孤身一人闯进去,没有一尘这个贴身影卫在身边,我这三脚猫的功夫对付这些江湖剑客只是以卵击石,我清楚的知道这一点。
还是走了罢,冻得小爷脸痛。
我正想着离开船,船身竟缓缓往前动了起来。哎,这是要去哪啊,看着方向,难道是湖心那艘大船,我的心里又开始期待起来。
站在船头的那人,长得还算清秀,就是眼睛好像有问题,一直盯着自己主子看,不说一个时辰,半个时辰也该是有了的。有那么好看吗,他主子明明戴着面具,有什么好看的。要是谁那么看着我,我一定挖了他的眼睛。不过那人脸虽看不清,背影倒是有些熟悉,是谁呢?我独自想着,等到前方传来乒乓作响的剑声时我才回过神来。
灯笼高挂的大船,明亮万分,宛如金碧辉煌的大殿。只是原本该和悦的盟主,此时发怒了,“敢在老夫面前放肆,品德如此败坏,竟敢调戏小姐的侍女,来人将此人杀了。”一黑衣男子笑着站出来,拔出剑,痛心疾首道:“你这等败类,我要替小姐教训教训你。”见那人想说什么,黑衣人立马抢先断其咽喉,那人无声仰倒跌入湖中。黑衣人急切走到船头假装查看,邪恶的脸上带着无声冷笑,然后急忙走回盟主身前,郑重回道:“盟主,属下已经将冒犯小姐的卑鄙小人杀了。”
绿容在帘后气得咬牙,:“敢招惹我的人,胆敢破坏本小姐择夫的好事,幸好死了,不然落到本小姐手里,让你生不如死。小小,陪小姐,出去,该本小姐出去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绿容酥软的一声“爹”竟让帘外的男子浮想联翩。连刚刚的那幕血腥场面也忘了,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绿容款款莲步走来,如含羞待放的百合花一般清丽脱俗。微微带笑的脸转身面对众人,一眼便看向了带面具的男子。男子带着面具,嘴角还微微带笑,绿容大胆走过去,轻声细语,:“敢问这可是公子所作?”她拿出那张甚是喜欢的佳作。
“不知是否还入得了小姐的眼。”他仰起脸看她,“小姐国色天香,我真怕拙作污了小姐的眼。”他未笑,而众人却觉得他在笑。绿容倾城一笑:“甚得吾心。你叫长月是吗?我记住你了。”绿容得到确定后,向男子抛了个秋波,轻摇身子走开了。
一人俯身低声问:“公子,你真要娶那女人。”得到一声回应:“我还没那么糊涂,自古江湖和朝廷都是各不相犯,我不会做自掘坟墓的事情,更何况他们门中也有人不愿意将佳人让出,不然我也不会落到如此下场。”男子抓紧了膝盖手上青筋突出,额间已有轻微薄汗,口中虚弱说道:“今日受如此奇耻大辱,不夺到凌霄花,誓不罢休。”
“霍横,事后去查查那二人的身份,定力如此惊人,中了媚药还能坐怀不乱,真是了不得的人物。”听闻至此,霍横才暗觉不对,看着勉力稳坐的主子,藏于面具下的脸辩不清喜怒,只是手上的青筋暴跳,担忧低声问:“公子,你被下药了,属下去杀了他们躲回解药。”
“不可坏我的大事,药应该不是沈南下的,想杀我们他不必绕这么大个圈子。今日无论发生什么,一定要等到凌霄花现世,然后夺之。沉住气。”
“是,属下遵命,只是属下担忧公子的身体。公子撑得下去吗?”长月挑眉,“撑不住也得撑。此事过后,找出下药之人,再报今日之耻。”
盟主一看就是精明强干之人,统领武林的人在见到乘龙快婿的时侯皱了皱眉。他不客气的说道:“虽然公子打败了其余的人,连小女也输给了你,可公子一直不敢以真面目示人,如何让我放心将小女交给你,请公子摘下面具。”
长月没有作答,他甚至快要站不住了。全是凭靠借着霍横的力才得以站稳。霍横厉声说:“盟主并未说不能掩饰其面容,莫不说我家公子英俊潇洒一表人才,就算是不堪入目,我家公子赢了你的女儿,你女儿也非嫁不可。”
“咳咳……”霍横侧眼看,长月脸色铁青,他连忙请罪:“属下该死。属下只是……”长月抬手制止,霍横终究是死心了,闭上了嘴。
“这面具我是断然不会摘的,你们可以当作我确实长得奇丑无比,不过我赢了沈小姐,不奢求沈小姐能够嫁于我,委屈了小姐,我只要凌霄花。”沈绿容看着长月,细细打量起来,如墨的发被一支玉簪固住,白色的衣顺服的贴着他白皙的脖颈,面具下的喉结在滑动,一双黑曜石般的眼睛深深锁住她,她心跳加速了,整颗心很快被男子的眼睛俘获了。
鬼使神差的她羞涩的对身为盟主的爹说:“爹,女儿喜欢他,不管他是何模样。”她转身,手中已经多了一个盒子。众人紧紧盯着那个盒子,大家都心知肚明。
沈绿容看着长月,一步步走近,好听的声音像是催情一般:“凌霄花五百年才得一株,这是世上现存的最后一株,为了保存下来,爹已经将其做成了药丸,绿容的东西就是公子的东西,现在绿容就将它交给公子,望公子妥善保管。”沈盟主在身后叹息:“女儿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哎,随你去吧。”
听到这里,船内的气压变得低低的,每个人的气息都有些微妙,大有大战一场的架势。长月支撑着疲软的身子吩咐霍横不遗余力夺取凌霄花。船上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还有一个人的神经绷得最紧,那就是一直站于盟主旁边的黑衣剑客。突然他像是下定了决心般,迅速夺了沈绿容手上的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