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下人们极有眼色,虽然我是公主,但先前沈奕从来不踏入我门里半步,因而纵是我这里吃穿不缺,到底还是门可罗雀,丫鬟们都是懒懒散散的,能躲就躲,只有玉霖随身服侍着。但随着沈奕渐渐地不时探望,我这院子里也逐渐有了生气。
只是是非八卦也多了。
我每日会到院子里看看书,丫鬟们悄声地谈论我大多是不制止的,我一直都是喜欢热闹的,即使是用别人的热闹打发自己的寂寞那也是好的。所以我拿了书到院子里时,对着想要把丫鬟们赶走的玉霖摆了摆手。正从从容容地翻开书,却恍若听见了晴天霹雳。
“听说将军这次从边疆带回来一个女子,好像叫紫凝吧,可紧张她呢。”
“可不是吗?将军这些年从来没有带过女人回来。据说这次,若不是上头指婚,就娶了那个姑娘了。”
我手指开始发抖,不听使唤,心里却像明镜似的,这紫凝姑娘必定就是沈奕心尖儿上的那个人了。我本就不为他喜欢,这是我早就知道的,可是近日他总是面色温和,我竟是自欺欺人了。这些日子来隐藏在心底,被刻意忽略的焦虑不安一下子袭来,眼前隐隐发黑,周围已然鸦雀无声,我唤了声:“玉霖。”一双沉稳有力的手臂扶住了我,我抬头,对他笑着:“我这是昨晚没睡好,没什么大碍的……”不知为什么沈奕看起来十分焦虑,我待要抬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下一秒就堕入一片漆黑,没有了意识。
我睡得极不安稳,总是听见有人唤我“嫣然”,我皱眉,是皇兄么?他抚上我的面颊,手暖暖的,我情不自禁地向他靠了靠,讨好地蹭了蹭他的掌心。好久没见着皇兄了,他是出宫来看我了么?不知道皇嫂有没有来……我睡梦里自个嘀咕着,惯性地开始撒娇:“我要喝水。”那只手顿了顿,离开了,我隐约听见了脚步声,心里有些得意:“喂我嘛。”过了一会都没有动静,我迷迷糊糊地翻了个身,撇了撇嘴打算继续睡。却被轻轻叫醒,扶起身,一股清凉的水流缓缓地润湿着我干涩的唇。
这,竟不是梦。难道真的是皇兄来了?我有些雀跃地睁眼,被眼前一幕惊呆了:沈奕面容憔悴,衣袍有些微凌乱,在扶着我……喝水?我眨了眨眼,直愣愣地瞧着他,沈奕的身影并没有消失。
这,真的不是梦?我又仔仔细细地瞧着他,却发现他的耳根渐渐红了。“还喝不喝?”他有些恼意。
“不……不喝了。”我讷讷地回道。犹自不敢相信,悄悄地在被窝下头掐了自己一下,顿时疼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怎么了?”察觉到我面色有异,他从茶几处缓缓走来,耳根处仍然红红的,我莫名地开心。“你一个妇道人家,怎么能这般盯着人看?”他紧抿着唇,很是严肃。我摸不准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忐忑地拽了拽他的衣袖,随后又暗自后悔,这个动作好像随便了一点,有些喏喏地收回手。“我……我不是故意的,”头微微偏向里侧,“我还以为是梦。”
他瞥了我一眼,面色倒是缓和了许多,好似还有几分愧疚,“我以为你应该好些了,却不想……”他摇头叹息。
我觉得他是有些嫌我麻烦了,便急忙辩解:“我身子一直很好的,原先在宫中鲜有生病,这次不晓得为什么……太医也说了这是心病啊,心病还需心药医。”说着自己有些莫名地心虚,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最后便小声嘟囔着。
我低着头偷偷抬起眼皮,见他面上流动的说不出的神色,心下又是一阵凄凄然。却是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我刚刚半梦半醒的时候听见有人唤我嫣然,我还以为是皇兄,难不成那人是你?你竟是知道我名字的?”他面色奇异,像是隐忍着打断了什么。我有些后悔,隐隐觉得我好像错过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你……让我说什么好。公主难道不知这大婚前是要测了生辰八字,写了合婚庚帖的?我又怎会不知你名字?”
“可是你从未唤过,我自然是以为你不知道啊。”我理直气壮地顶道。他好似有些愧疚,说出来的话我却不甚听得懂,“我只是不想你我为难,却不想给了你这么多委屈,你放心,以后不会了,不管什么事情,都与你无关。”我有些云里雾里,但听得他这般坚定,顿时就心安了,笑嘻嘻地说:“嗯,我相信你。”然后揉着眼睛,打了哈欠,“我再睡会,你先出去吧,刚刚听你不停叫我都没睡好。”完了就重又缩进被窝不再理他,徒留他一脸哭笑不得得看着我。
待他小心的关上门,我才缓缓睁开眼。其实我是害怕再说下去我会忍不住地问他关于紫凝姑娘的事情,我的问题有很多,但我知道紫凝姑娘是我和他之间的禁忌,一旦提出,那么现在的表面脆弱的平静就会破裂。我不想那样,即使他只是表面对我好,即使他只是碍于皇兄的面子和我的身份,我亦是贪恋这份温暖,这一分一秒相处的时光,不忍破坏。心底有着隐隐的害怕,我不敢也不愿现在这样的平衡被打破,若是繁花落尽才发现终是一场空梦,我宁愿就这样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