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伙?
我被发现了?!
阿星正欲哭无泪,脚下突然传来接二连三的异响,他惶然低头,接着一个踉跄扑倒在榻上。
只见他周围的地砖纷纷爆裂,同时钻出数不清的怪状植物。眨眼的功夫,这些不知名的植物便已生长至一人多高,并从巨大的贝壳形肉叶中流出紫色粘液,发出苍蝇尸体般的腐臭味,在屋内迅速弥漫开来!
“咳咳……是虫笼草。”欧阳十七皱眉道。说罢,她额上一亮,现出一小块花瓣形状的银色徽记。
阿星捏紧鼻子,头皮发麻,心想这哪里是虫笼草,明明是虫笼树、虫笼精啊!
他慢慢蹲了下去,想往床底下钻,但植物间的缝隙却不够他通过。满屋子的虫笼草由于生长完毕,先是流着口水呆滞了一会儿,稍后像是适应了新环境,纷纷开始东张西望,看模样似乎是在寻找食物。
果不其然,距离最近的一株虫笼草发现了阿星,猛的一摇头,打开肉叶咬了过来!
阿星躲闪不及,朝前一滚,身后立马传来床板被碾碎的声音!他心脏狂跳,知道刚才要是慢了一丁点儿,碎的可能就是他的头颅了。
等他喘了几口气,忽然从肩膀传来一阵剧痛,扭头一看,竟是刚才被叶刺割到了肉里,鲜血已然染红了一片肩袖。
他试着动了一下胳膊,却疼得眼泪汪汪,破口大骂。但植物显然没有怜悯心,完全不给阿星继续喘息的机会,附近几株虫笼草马上伸了伸脖子,一齐朝他袭来!
阿星没时间多想,后退了几步,顺手端起床头的油灯,使劲朝前砸了过去。
嘭!
灯油泼出,正好洒在最前的一株虫笼草上。火光暗了一下,突然又更盛,竟是火星将整片肉叶点燃,转眼蔓延至其他茎叶,烧得咯啦咯啦地响。
植物没有怜悯心,但好在还有痛觉,再加上天生对火焰的畏惧,几株怪草停止攻势后对周围疯狂拍打一通,将四周橱柜家具敲个粉碎后,又梆的一声闷响,齐齐撞在泥墙上,紫色粘液四处飞溅,才终于将火扑灭。
轰隆一声,墙壁被开了个洞,一小束阳光照射进来。
阿星朝外头一瞥,发现这一侧居然没有李府的人把守,于是窃喜,正要趁怪草没反应过来的时候逃出去,溜到半路却突然停下,猛一拍大腿。
靠,差点忘了欧阳十七,那家伙还在榻上不能动呢!
阿星咬了咬牙,转过身,看见欧阳十七果然被好几株虫笼草团团包围。女孩的眉心之上有银光闪烁,从中散射出的咒术能量勉强阻挡住肉叶的撕咬,但她业已汗流浃背,只是拼尽力气苦苦支撑着。
“欧阳……”阿星口中轻唤,已然下定了决心要回去救她。不料他刚走出两步,眼前便出现一张骇人的血盆大口,足有三尺多宽——竟是另一株更粗壮的虫笼草绕到了他身后!
带刺的肉叶距离他额头仅有寸许,这一次,阿星不光没有招数抵挡,单单这一股冲鼻的腐臭味,便使他如同吞下一千只苍蝇尸体,胃里翻江倒海,人也几乎要熏倒过去。
他正昏得天旋地转之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几声狗吠。
阿星猛地回头,瞥见一个熟悉的小身影,欣喜道:“旺财!”
旺财站立在洞口,竖毛低鸣,狠狠瞪着高它数倍的虫笼草,后者果然被转移了注意力,暂时停止了对阿星的攻击。见主人性命受到威胁,它边徘徊边吠叫,忽然“嗖”的一下子蹿出丈许远,龇牙朝怪草飞扑了上去!
谁知旺财仍然腾在半空时,突然从侧面伸出两片紧闭的肉叶,如一记重拳将毫无防备的小狗击飞!
“嗷唔……”旺财发出一声痛苦的呜咽,“啪嗒”一声摔在残壁上,最后浑身是血地落在阿星的面前,身体蜷缩着一动不动。
“旺财——!”阿星大声哭喊,眼泪瞬间翻涌。他攥紧双拳,转过身,水汪汪的眸子里已是愤怒至极点:“妈的,老子跟你们拼了!”
岂料他刚说完最后一个字,眼前却突然一黑,身体如同冻僵似的,动弹不得。
他的大半颗头颅已经被含在怪草的嘴里!
要……要被吃掉了吗?!
阿星两脚一软,望着怪草的喉咙,刚才的一腔热血被轻松地击溃,竟已完全被恐惧支配。他艰难地扭过头,用余光扫了眼天花板,只见无数肉枝茎叶贯穿其中,几乎要将整个头顶遮蔽严实,此时此刻,估计整个作坊都没一处好砖瓦了。
紫色的浓稠的黏液滴在他脸上,视线马上变得一片模糊。
最后的时刻,阿星扭头看了眼欧阳十七,发现欧阳十七也正盯着自己。
紧接着,女孩清澈的声音仿佛从天际响起,阿星的知觉突然停滞……
“断咒·迷雾氅!”
欧阳十七微闭双眼,额上的花瓣徽记已然消失。她用尽所有力气,将咒符余烬吹得散开,刹那间,一团漆黑浓雾在她胸前急速膨胀,直至将二人完全笼罩其中,同时将所有虫笼草隔拒在外。
虫笼草们好像一下子失去了目标,甚至对突然出现的诡异浓雾有所退怯!
此时,梅不宁正好带人闯进里屋。见到眼前景象后,他脸上的表情从得意变为惊讶,随后咬牙切齿,一边大声咒骂,一边半跪在地,开始迅速施展某种界术。
但等到几排凌厉的尖竹枪阵到达时,那团黑雾中心却突然卷起一阵旋风,随后收缩至整个消失。最后众人再上前一瞧,除了闻到一股子硫磺味儿外,榻上早已是空无一人了。
几乎在同一时间,所有的虫笼草开始迅速枯萎、剥落,直到变成一堆堆的破裂残物,被进来的人一脚便踩得粉碎。
“梅先生,怎么办?”一名家丁拂去面前的烟尘,满面愁容道。
“慌什么?应该又是类似遁地符之类的东西,她界力透支得不轻,决计不会跑出方圆三里地。”梅不宁沉吟了一会儿,问,“查到那个小男孩的身份了吗?”
“查到了,他叫阿星,就是跟陈固安学艺的小孩儿!”
“陈固安?”
“就是老陈,他是镇上的老陶工了。对了,跟那小孩一样,老陈也是个天工界,听说手法不错,还给老爷府上修过房梁。”家丁说罢顿了顿,又接着道,“哦,这间屋子就是他的作坊。”
“老陈……老陈……啧啧,想起来了,好像是个愣头青。”梅不宁冷笑,眼中闪过一道寒光。
想当年,那伙试图给黄之焕洗冤平反的乱臣贼子,便是神工府的一帮天工界。通灵界,天工界……啐,真是蛇鼠一窝的东西!
“对,是个愣头青!我们毁了他的房子,以他的性子,绝不可能善罢甘休的……”
梅不宁摆了摆手,打断道:“哼,都是当年的叛军余党,一并抹去便是了。”说罢,他从地上捡起一串亮晶晶的东西,竟是阿星不慎拉下的赝品桃胡。
他狐疑了少顷,将桃胡捏在手心,接着道:“眼下我办事不利,公孙先生又对我颇有微辞,所以不能再有任何闪失了。听着,你们做事都给我干净点,千万别再到官府惹一身骚!”
“明……明白了!那,这间作坊……”
“还用我说么?”梅不宁环顾四周,露出厌恶的表情,“烧了!”
“……是!”
半晌后,一场熊熊烈焰如妖气盘旋,将这乡间作坊彻底烧成一片孤零零的废墟。
火光冲天,梅不宁站在门前空地上观望了许久,脸色越发骇人。直到火势渐弱,他才挥了挥手,和其余人一道离开。
待到太阳落到了半山腰,大火才完全熄灭。
高高的橘子树免遭于难,它细长的影子映在废墟之上,像是个悲泣的巨人。又过了良久,橘子树后竟走出了一个人来,原来是经梅不宁安排,故意藏在此处的李府家丁。他左顾右盼,确定没发现其他人之后,便循着其他人的方向,走了。
微风吹过,橘子树一阵摇曳,发出几句唏嘘感慨。若干个农民远远地经过,正朝作坊窃窃私语。
忽然,一个矫健的身影从树上跃下,快得让人看不清楚他的面容!
只见此人迅速从焦土中拾起一件东西,又逗留了一小会儿,随后便头也不回地奔走而去,很快消失在茫茫的田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