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到底被‘他’看了多久,好像很久,又仿佛只有一会儿,她只知道当‘他’终于移开视线的时候,她手心里全是汗,坐在凳子上的腿甚至有些微的痉挛、抽搐。‘他’的目光太具有侵略性,让人想拔腿就跑,然而她坐住了,为了姬瑶的将来她坐住了,当看见‘他’移开视线后,多年锻炼下来察言观色的本领,让她第一时间察觉到离洬脸上的神情,有那么些微的缓和的时候,她知道她赌赢了。果然,下一刻离洬那如珠玉落地般的低沉嗓音缓慢而坚定的响起:“好!我答应你收了姬瑶做义女,从今后定会护她周全,保她一生无忧。”苏莲听到她话,一直悬着的心才算真正的落地,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离洬,但她相信离洬是个不轻易承诺,但是承诺过的话就一定会做到的人。命运像个顽皮的孩子,谁也不知道它究竟会不会按照她们心中预想的方向来走。先不说以后,不过至少此刻,离洬已经答应了她的要求。苏莲只觉得之前的种种焦急与不安,都在此刻得到了慰藉。控制不住自己内心难言的激动,她缓缓的跪在离洬的面前,在这个年轻人的面前流下了泪水,她伸手拉住离洬的衣服下摆,半晌哽咽难语。离洬看着这个清瘦而又麻木的女人,此刻毫不掩饰的情感流露,再一次感受到母性的伟大。苏莲颤抖着身体努力了良久,才缓缓的平复下心中激动,松开离洬的衣摆,她头一低就要狠狠的叩下去,这次没等她叩下去,一只手就扶住了她,那是一只异常漂亮的手,她的目光顺着那只手移到面前之人的脸上,看着那银紫色眼瞳里幽幽的光,不由自主的就随着那只手的力量站起了身,‘他’有一种贵族特有的高贵气质,却又奇异的不会让人觉得反感,只能让别人顺着‘他’的意思去做,无法兴起抗拒的念头。离洬单手扶起她后,就得体的缩回了手,道:“我既然认了姬瑶做义女,那我们也就算不得什么外人了,你无须再跪来跪去的,近期内我就会办一场认亲晏,你回去后就替姬瑶好好的准备罢。”接着扭头对着齐云景吩咐道:“将夫人安全的送回去。”齐云景会意的点了点头,她着重安全这两个字眼,是提醒齐云景不可让人发现她今晚曾经出来过。苏莲擦了擦脸上的泪痕,也不再矫情的说什么,就随着齐云景出去了。他们前脚刚走,纳兰素后脚就进来了。不用看她就知道纳兰素什么都知道了,从纳兰素跟过来一直等在外间旁听,她就知道她在外面。纳兰素心里其实是有些不渝的,她早就知道离洬虽然会犹豫、会衡权利弊,但最终一定会答应她。她认识她这么多年,自认为对她是十分了解的,看似不近人情其实比谁都重情,她头一次看见她对除了那个女人之外的人上心。从她这几天对姬瑶那种近乎溺爱的宠溺来看,她就知道离洬即使知道会惹上大麻烦,也不会就此撒手不管。让她觉得不值的是,那个女人明显怀疑离洬现如今的宠爱如果不能持续下去,对姬瑶那小丫头是祸非福,才会在这个时辰找到将军府里来,她把离洬看成了什么人?离洬看着纳兰素斜靠在门边,脸色有些难看,奇怪道:“怎么了?”纳兰素看着她不解的望着自己,几乎想要怒极反笑:“怎么了?你说怎么了?我就不信你看不出那个女人心里真正的想法!”离洬有些无所谓的说道:“她并不是你和云萝兄妹,更加不是云骁卫其中的任何一个,就算她对我有什么误解,也无可厚非,毕竟这是她第一见到我,你要指望她能多了解我?”纳兰素不置可否,只是撇撇嘴问道:“既然迟早都会答应她,刚刚干嘛那么盯着人家看?让人误会你根本不会答应一样!”离洬脸上神色自若,淡淡的回道:“你应该也知道我认下一个义女,会有些麻烦,总得让我知道她的坚持究竟够不够能让我认下这堆麻烦吧。”纳兰素听完之后并不言语,离洬有些奇怪:“你好像对此很不满意?”纳兰素很不雅观的翻了个白眼说道:“我对所有会给你添麻烦的人或事都不满!”离洬听言突然就失了言语,纳兰素见她如此,反而不好再发作,她最见不得的就是离洬神情莫测、沉默不语的样子,缓步走到她身边,颇具风情的睨了她一眼:“做什么摆出这么一副神情?真那么感动,以后做事的时候,麻烦先想想我们,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会听。”说完就打了个哈欠,伸手拉过她道:“都怎么晚了,还杵在这儿干嘛!”离洬嘴角无声的翘了翘,就任由她拉着自己,跟着她的脚步,一步一步的走回房间。纳兰素自己心里比谁都明白,只要离洬一个神情的变幻,她的心就会无条件的放到最软,然而对这种情况,她无力去改变,也就只能在心里大呼:纳兰素啊纳兰素,你丫这辈子都完了。
云骁卫的办事效率还是很快的,不过三天时间,所有认亲宴上一众的准备事宜都已安排妥当,采买的采买、布置的布置、写请柬的写请柬,短短三天时间,大将军离洬要收大理寺卿府上的幺女做义女,已经是整个京都现如今最大、最具传奇色彩的爆炸性消息。为什么会具有传奇色彩呢?因为大理寺卿的幺女,只是个侍妾所生的并不受宠的一个孩子,因为这个孩子据说还有些个无法医治的疾病,因为这个孩子还并不是多么机灵乖巧、更甚至是有些木讷的孩子。人人都在猜测,大将军离洬究竟是为什么会收这样一个女孩,当做义女。整个京都里,这样年纪的女孩子几乎一抓一大把,比她身份高贵的有之、比她健康的有之、比她会讨人欢心的有之,离洬为什么从这么多优秀的世家千金中,单单就看中了她?这是现在京都里的一个最具话题性的热议,各种猜测众说纷纭。
比较官方正经一点的说法是:大将军毕竟也二十有二了,想要个孩子,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刚好和大理寺卿的私交不错,于是大理寺卿就将他的小女儿过继给他;
比较有暧昧色彩的说法是:那姬瑶其实本来就是离洬的私生女,因为种种原因父女失散,今年回京不经意间一看,这孩子怎么这么和他的眼缘?历经种种磨难才终于弄清楚,原来竟是他那无缘的女儿。其实这一版本,已经可以升华到一个仙魔的级别,人们似乎完全忘记了,离洬笼统不过只回京三四次,像这样常驻京都的也就这么一回,不知道‘他’是有什么神通,能让远在京都大理寺卿府内的丫鬟怀上孩子?
比较野史般的说法是这样的:离洬战场受伤,曾受过当时还是黄花闺女姬瑶的母亲的救命之恩,今年回京述职碰巧撞上,现今只是侍妾身份的救命恩人,心中对她如今的现状大是不满,于是想到了收了她的女儿做义女,人们任性的自动忽略,姬瑶的生母从没出过京都,除了那晚,她甚至没有出过大理寺卿府的那道大门;
当然还有比较励志、正能量的说法是:大将军离洬只是在战场上杀人如麻,其实心地良善,第一次见到姬瑶那个小女孩,恰好那时姬瑶病发,离洬当时心下不忍、怜意顿生,就兴起了将其收为义女心思,寻遍名医为其医治,做了心灵慈善的第一人,大大的呼吁了人们,要爱护广大残疾人士的事迹,于是又生生的将只有疾病的姬瑶,归纳到残疾人士的范围内。除此之外,还有各个别的版本,甚至各个方言的版本,在此就不用一一叙说。
当消息从云骁卫八卦兮兮的嘴里,转述到离洬耳边的时候,离洬正在翻阅一本各国风情译志,听完云骁卫从街头巷尾打听、收集来的近十一种版本的故事的时候,竟然连眉头也没抬一下,更甚至连翻书的手都没有停顿一下,这让一心想看他们将军笑话的云骁卫们,大失所望败兴而归。会有谣言传出本就在离洬的意料之中,虽然比她想象中的要多了一点,但也不至于让她觉得烦恼,她烦恼的只有太皇太后那里,这几天她被召进宫的次数,以一种直线上升的速度发生。对上太皇太后有些微奇异的目光,与明里暗示的言语,她最近连想装个糊涂都有些难了。可见她虽然没有把那些离谱的传言当真,却也对她要收义女的做法颇有微词。但不管怎样,要认姬瑶做义女这件事是势在必行的,她不会因为别人的看法而改变初衷。随手合上已经看完的书,离洬抬手揉了揉眉心,恰好纳兰素这个时候走了进来,一看见她这副模样,就似笑非笑的调侃道:“知道你的这个决定所带来的麻烦了?要我说你那认亲的想法还是就此打消的好。”这就离洬心中的另一个烦恼,以前不管她做什么,纳兰素总是支持她的,但这次不知道是为什么,纳兰素一反常态,只要有机会,就会不遗余力的游说她打消念头。离洬是在她两天之内就游说了她十几次的情况下,才明白过来她是真的对这件事情有所不满,甚至于是有些厌恶的,只不过她自己好像并没有察觉。如果这件事只是口头上说说,她会顾虑纳兰素的想法好好考虑,甚至顺从她的心意也不是没可能。但是现如今是不行了,这件事情已经提上日程,并且被传的沸沸扬扬,姬瑶现在已经处在风尖浪口,如果她这个时候才突然改口,那么姬瑶要怎么办?她在大理寺卿府里的日子要怎么过的下去?想到这里,离洬无声的叹了口气,看着纳兰素的眼睛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这件事如此反感,但是纳兰,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情我不能就这么甩手不管……别让我为难好吗?”纳兰素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的黯然,那一瞬间的黯然一闪即逝,以至于连离洬都没有发觉,随后就又露出那种果然不出我所料的神情道:“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以后谁在说离洬冷血无情,我就跟谁急,明明只是烂好人一个。”烂好人?离洬对她的这种看法不置可否,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好人,甚至是天性凉薄且卑鄙的,今天的事如果主角不是姬瑶,又或者如果主角不是长着那样一张脸,她可以比谁都要无动于衷、冷酷无情,然而这件事情的始末她是无法对纳兰素宣泄于口的。
对于这件事会引起这么大的反应,最为坐立难安的要数苏莲了。她听说了外面那种种的传言之后,一颗心就七上八下的,生怕离洬一个不渝之后会反悔,幸好将军府的一切准备事宜,并没有因为外面风风雨雨的谣言而终止,才让她稍微安心了些,一直到宴会的那天如期到来,她才真正的松下了那口气。
当天,将军府一反平时低调的作风,大摆流水宴席、门庭若市,足以彰显对这件事的重视,最为开心的莫过于大理寺卿姬邵迁了,能够巴结上将军府这艘大船,他如今就好比被天大的一块馅饼砸中,只见他红光满面的与前来贺喜之人寒暄、调侃,嘴角的笑容一直就没有停过,苏莲站在角落冷眼看着他那副虚伪的嘴脸,只觉心中作呕,在她没有求得离洬收姬瑶做义女之前,他何曾看过她们母女一眼?就是在离洬对姬瑶另眼相待的这段时间内,他也从没将她们当做一回事,他心中可能只是认为,姬瑶只是离洬无聊时找来的消遣,过段时间也就放下了。只是他没想到离洬竟会收了姬瑶做义女,不然他该很后悔没有在这段时间好好的讨好她们母女。就是这个为人夫、为人父的男人,就算离洬只是将姬瑶当做消遣,他也可以当做不知道,甚至于乐颠颠的将姬瑶送过去供人玩乐,如果离洬真的只是抱着这种想法,那么她的女儿是不是会就此沦为一介玩物?一想到这里她就恨不得食其血、嚼其肉!当姬邵迁将目光转到她这边的时候,苏莲若无其事的转开自己已经有些阴毒的眼光,即使她恨的手在袖子下面颤抖,她如今也得忍着,不过还好,只要过了今天,姬瑶的命运就轮不到他来摆布,这是她这辈子唯一做对的一个决定。姬邵迁正与同僚寒暄之时,突然觉得一道阴森森的视线射在他的后背,回过头去只看到那个被他遗忘许久的女人温顺的侧脸,想到姬瑶如今成了将军义女,那她做为姬瑶生母也会跟着水涨船高,姬邵迁正考虑是不是要走过去的时候,离洬牵着姬瑶走了出来。
离洬今天破天荒的穿了降紫色镶金边的广袖长袍,愈发称的‘他’丰神俊朗、容姿尊贵、不可方物。再一看’他‘手边的姬瑶,经过这段时间在将军府里的调养,已经面色红润,双颊有了淡淡的婴儿肥,睁大的眼睛里眸光黑亮,虽然还带着些许木讷,却也有了这个年纪女孩子身上特有的天真与娇憨。在年晏上有看见过她的人,有些惊异于她的变化之大,从未见过她的官员们窃窃私语:好似也没有传言中的那般不堪!苏莲在一旁听在耳里,心中淡淡苦涩,再也没有人比她更清楚姬瑶的变化了。如果不是有这样变化,她也不会有信心去求那个高高在上的将军,她愿意相信离洬对姬瑶是有那么几分真心的,如果不是真的对她有心,他不会花什么精力去为她调理身体,甚至并不拘限于身体,姬瑶如今开朗了很多,现在最常出现在她唇边的话就是:神仙哥哥怎么怎么样,神仙哥哥又跟她说了什么话,神仙哥哥今天又带她去了哪里等等等等!她欣慰的同时就知道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庆幸的是她果真没有看错离洬,顶住外面的种种谣言,依旧履行了她的承诺,甚至用这么隆重的方式来彰显她对这件事情的重视。
宾客大部分都是朝中官员,离靖远来贺的时候,大厅内不知道为什么有一瞬间尴尬的静默,还是离洬走过去说了句感谢来此贺词的话,才化解了这场尴尬的静默,众人虽然依旧笑呵呵的寒暄着,但心里却也有着说不出怪异,离洬是离靖远的儿子,如今离洬又要认个义女,再一联想曲婉蓉对离洬的不待见,很容易让人想歪。一直到房门唱喝:“摄政王、睿亲王、长公主到!”众人才一扫刚刚热诺却又带着尴尬的氛围,纷纷恭迎上去。一身银边蓝衫的端木贤一挥手示意众人不必行礼,声线温和的开口笑道:“诸位不必多礼,今天是离将军的大好日子,我们也只是前来恭贺一声,大家可别拘泥于虚礼,坏了气氛,”接着才面向离洬,笑意荣荣的说道:“还没恭喜将军喜认义女。”离洬牵着姬瑶走到三人面前,听他一番尊贵却带着淡淡诙谐的话语,也不禁对他有了新一番的认识,他身边的端木铮看见离洬走到他面前才淡淡开口道了声:恭喜!端木铮大概是为了迎合今天喜庆的气氛,穿了件绯色长袍,绯色是种有些女气的颜色,千玥国男子很少会有人选这种颜色的衣服穿,更不会有人如他一般,能将绯色的衣服也穿出男人力与美的邪魅气质。端木颜不太好意思直视今天更加俊美非凡的离洬,只期期艾艾的跟着道了声:“恭喜!”这是距天香楼事件,三人第一次见面,离洬有一种感觉,她觉得端木铮好似哪里变的不一样了,却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不过她也没有兴趣去追究他的变化,只得客气的与三人拱手道谢:“多谢!”
大厅内众人看着三人或若九天谪仙、或若空谷幽兰、或若邪魅灵狐气质各异,却无一不夺人眼球的齐齐站在一起,险些亮瞎了眼,只能心里暗叹: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点自觉性都没有?不知道自己是有多出众么?还站在一起,这让他们这些人的心里怎么受得了?却又自相矛盾的觉得,其实他们确实应该要站在一起的,不然他们又不知道选择看谁才好了。
接下来事情就完完全全的按照套路来走就可以了,首先离洬要发表一番,感谢众位百忙之中来此捧场的感言,接着就将姬瑶的生辰八字写进离家的族谱,这点因为离靖远在场,众人眼神迥然的看了他一眼,离靖远倒还是淡定如初,充分的表示对这场认亲的赞同。再后来就是离洬带着姬瑶逐一的参拜过离家的列祖列宗,这才算礼成。正开晏期间,离洬牵着姬瑶敬过全场众人后,就将姬瑶安排坐在自己的左手边,除了右手边有些脸色不愉的纳兰素外,一时主客尽欢。然,变故就在这一刻发生,只见前一刻还好端端坐在离洬左手边的姬瑶,突然翻起了白眼,浑身抽搐着就要往地上倒,离洬眼疾手快一把将姬瑶揽进怀里,抬手就要查看她的情况,谁知手还没伸到她面前,她就一下子躬起身体,张口就狠狠咬上离洬伸过来看查的左手手腕上,离洬上辈子加上这辈子几乎什么都有涉猎过,却独独没有学过医术,因为会经常受伤,也只是会些简单的伤口包扎,虽然觉得姬瑶此刻的症状和现代所说的羊癫疯很像,但要怎么救治她却是半点也不知道,就在她有些愣神的功夫,她右手边的纳兰素和几个离得近的云骁卫,已经冲了过来,抬手就要将姬瑶放倒扯开。离洬看见他们冲过来才回过神,抬手制止他们的动作,开口道:“把师兄找来。”纳兰素见她紧蹙着眉头,却没有不耐烦的神色,左手更是连动都不动一下,任那小丫头咬着,就气不打一处来,感情她白担心了,如果离洬想要挣开姬瑶还不是轻而易举?她这是怕那小丫头一个不小心再弄伤了自己,所以宁愿让她咬着她的手?纳兰素第一次觉得她并不了解离洬,至少她不知道离洬对这个小丫头已经有些放纵般的纵容与溺爱究竟是为何而来!这种感觉令她觉得烦躁,所以当她听见离洬的吩咐并没有动,而是坐在一旁冷眼旁观。她眯着眼细细打量姬瑶,看来看去也没有看出她有什么值得离洬特别注意地方,如果说之前她还能当离洬是因为可怜她、怜惜她才对她那么好,那么今天离洬的做法就完全抹消了她的这种想法,天下可怜之人不知凡几,怎么不见她如此上心?旁边的云骁卫见纳兰素不动,只得自己跑去找莫言诺。苏莲在一边看的心惊胆战,她知道这些贵人容不得别人一丝半点冲撞与忤逆,但凡有一丝不称心都会打杀下人,可如今她又不敢上去触离洬霉头,生怕惹恼了离洬姬瑶小命玩完,她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姬遥早不犯病晚不犯病,偏偏这个时候病发,就算离洬不计较她伤了她的手腕,那般大逆不道的冲撞,也决计不会再收她做义女了。她只觉得未来一片黑暗,心也沉到深渊。正吃酒宴吃的不亦乐乎的众人,也被眼前这一变故弄的有些不知所措,个个眼睛都看向姬邵迁,姬邵迁看着眼前的变故,心中难免失望,可当他看见姬瑶竟然咬了离洬的时候,只觉得一瞬间冷汗就湿透了脊背,什么都不敢说,碰的一声就直挺挺的跪在了地上,离洬身上绛紫色的衣衫,衣袖那里已经变成了深紫,原来姬瑶已经咬破了她的手腕,血染在衣袖上,将她的衣服透湿。众人看着离洬湿了的那截衣袖,等着离洬下一刻就把姬瑶扔出去砍了,纷纷同情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姬邵迁,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是,离洬竟然一直没有抽回自己的左手,她空着的右手甚至安抚性的轻抚着姬瑶一直抽搐的身体,她见效果不大,只得抬起头看向苏莲问道:“还愣在那里干什么?她平时病发你们都是怎么做的?”苏莲再想不到离洬会这么问,怔愣间看见离洬冰刀般的眼神直射过来,才反应过来连忙快步走上去,按照她之前的做法安抚姬瑶,无奈这次姬瑶怎么也不肯消停下来,咬着离洬的手腕也不松口,端木贤和端木颜见此快步走上去,也帮不上什么忙,端木颜看见离洬的衣袖已经有血开始往下滴,急的就要红了眼,纳兰素眉头一皱就要强行打昏了姬瑶,谁知离洬右手一抬,一把抓住了她,纳兰素看着离洬坚持的表情,脸色一变再变,最终狠狠的甩开她的手,扭头脸色阴沉的往外走去,离洬此刻却顾不上她的小别扭,眼看众人无法,也不再勉强,她无法看见这张脸上出现这么痛苦的表情而无动于衷,端木铮岿然不动的坐在原位,只是在看见离洬衣袖被血晕染的那一瞬间,双眼幽幽的一眯,之后又若无其事的转开眼,仿若刚刚眼中那疑似凌厉的幽光只是别人的一个错觉,端木贤正蹲在离洬的身边,回想他行走江湖时遇见的各种奇怪病症,想了一会,没想出什么,反倒是看见离洬的衣袖下竟然开始滴血,诧异的抬头看了离洬一眼,见她依旧是那副面无表情的面瘫样,他实在不明白她一个女孩子做什么这么倔强?正待要劝她先将自己的手拿出来,突然眼角的余光看见端木铮移开的眼神,他有那么一瞬间的怔愣,冲到嘴边的话也就咽了下去,这才发现端木铮似乎平淡的有些过了,刚刚向离洬恭贺的时候,他就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只是没有去深想,按照他之前对离洬那某种不可铭说的心态来说,此刻他绝不该是这种反应!是放弃了?不!他不相信端木铮会就这么轻易的放弃,说句不好听的实话,他骨子和端木铮一样流着皇家霸道、坚忍且独占性极强的血液,端木铮更是将这一特点发挥到极致,一旦看中某种东西,不得到手是绝不会罢手。他现今的沉默只是一时的,他敢肯定等到时机成熟之时,端木铮定会毫不犹豫的犹如猎豹扑食一般,将离洬扑在自己地盘的范围内,将她纳入他的羽翼下。他的心思端木贤自认多多少少能猜得出一点,无非是之前的适得其反,引得离洬更加厌恶与他,现如今只得改变一下策略,只不过让他诧异的是,现在还误以为离洬是男子的时候,端木铮就这么上心,要是哪天离洬的身份被他发现,那岂不是……
离洬的反应不在众人的意料之内,苏莲一直紧绷着的心,在看到离洬脸上疑似有些疼惜的神色的时候,总算放下了一些,虽然那细微的神色一闪即逝,但还是被善于察言观色的她给捕捉到了,她果然没有看错人。女席那边众臣的女眷,注意到这边的混乱的时候,联想到离洬那杀人如麻的威名,第一反应就是姬家那小丫头片子,好运到头了,且马上就要大难临头。本来已准备好的不忍的神色,在久不见离洬发飙的时候,有些僵持不住,再一看离洬丝毫没有要降罪的意思,不禁齐齐感叹:都说离洬喜欢孩子,传言果然不虚也!
正在众人神色各异,心中感慨之时,云骁卫总算将莫言诺寻了过来。莫言诺在看见离洬那边的情形的时候,眉头就是一皱,抬手示意众人让开,才在离洬身边蹲下,一起跟着回来的齐云萝帮着打下手,莫言诺拿出银针在姬瑶的几个穴位上扎了几下,再捻动着银针轻轻的转动了一会,姬瑶的牙关就渐渐的松了,离洬这才把手拿下来,一直等在旁边的齐云萝见状,轻柔的揭开离洬的衣袖,看见那深可见骨的齿印,登时一张小脸紧绷,赶紧将手里准备好的帕子,轻轻的覆盖在离洬的伤口处。离洬看着她手脚麻利的包扎好伤口,这才站起身来,朝着众人歉然道:“今日小女身体微恙,酒宴就到此为止吧,招待不周还请众位见谅。”听她称呼姬瑶为‘小女’这说明什么?这说明这场认亲还是作数的,众人不禁又在心中感慨:将军喜爱孩子,果然是真的!听见离洬难得没什么凛冽寒意的嗓音,哪里还敢说什么,只笑呵呵的起身直道:“哪里!哪里!”“将军客气了!”一边纷纷告辞了,等众人都散的差不多了,离靖远才踱步走到离洬的跟前,离洬抬眼看他,她对这个父亲其实是没什么感觉的,大概所有的人,曲婉蓉也好、姬瑶也好、还有她自己也罢,都和现代的模样一般无二,所以她才会对这两个人无下限的容忍,但离靖远不同,他和她现代的父亲没有一丝半点的相似之处,离洬本就是个冷清的性子,对这样陌生的父亲她实在做不来熟络的表情。离靖远也被她有些冷淡的神情看的有些尴尬,斟酌了一下才开口温和的嘱咐道:“今日我就要先回去了,你那伤口看着有些严重,这几天最好不要沾水。”离洬没想到他就是为了来说这么一句类似闲话家常的话,微微诧异了一瞬,却也不得不回道:“嗯!我理会得。”离靖远听了她的话,露出了一丝笑意,说了句:“那我这便先走了。”离洬目送他走出大门后,看向还坐在原位的摄政王,摄政王朝着她露齿一笑,这才有些微慵懒的站起身,弹了弹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戏谑的看着离洬说道:“既然仲卿如今多有不便,那我等也不好在此叨唠了。”端木铮说着将眼睛转向离洬身边的那两个人道:“安乐,皇兄我们是不是该就此告辞?”端木贤闻言淡淡的一笑,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朝着离洬温和的道了句:告辞!便带着有些不愿意离开的端木颜走了。这些人一走,就只剩姬邵迁还不尴不尬的跪在那里,他本以为离洬说什么也会处置了姬瑶,谁知道……看来离洬对姬瑶的确是有些不同的。苏莲冷眼看着跪在那里姬邵迁,对他的想法知之甚深,所以才更加的恨毒了他,因为他连为姬瑶辩解一句的想法都没有,怎么不叫人寒心?
姬瑶的情况暂时稳定下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苏莲想将她带回府,离洬也不再挽留,只吩咐齐云景将他们送回去,至于还跪在地上的姬邵迁,则被她完全的忽视掉了,将姬瑶送到将军府的大门口,看着已经清醒过来的姬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问道:“可还有什么不舒服?”姬瑶似乎是知道自己做了什么的,她看着离洬垂在另一边,露出一截包扎着白巾的左手,眼泪就掉了下来,离洬倒是没想到她会突然落泪,抬手姿势有些僵硬的帮她擦掉眼泪,声音低哑的劝慰道:“没事啊!你今天身子不舒服,先跟着你母亲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晚上再有那里痛一定要跟你母亲讲,知道了吗?”齐云萝兄妹这几天已经习惯了离洬对着姬瑶的时候,偶尔会有些絮絮叨叨的嘱咐,所以还好一点,但是看在一旁的苏莲眼里就很震惊了?这是那个传言可止小儿夜啼的凶悍将军?如果不是看到过离洬凛冽的一面,她会把‘他’当成无害而良善的,殷殷嘱咐远行家人的普通人。当然,如果忽略‘他’过于出众的容貌的话!初春的天还有些寒冷,街道边阴暗的角落里的雪甚至还没有化开,到了晚上冷风一吹就更冷了,冻得人疑似还处在寒冬腊月,离洬伸出手去想给姬瑶裹紧身上的披风,谁知姬瑶突然朝她伸出了双手,做出一个要抱的姿势,离洬一愣,看着她因为还在流眼泪,而冻出一条条泪痕的脸,就伸手将她抱进怀里,姬瑶双手立刻死死的缠着她的脖子,把脸埋进离洬的胸前,哭的更加不能抑制,小小的身体甚至微微的颤抖,她好怕,好怕离洬不会喜欢她了,刚开始咬住他的时候,她是有意识的,她也不想那么做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控制不住自己,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见离洬正要将她送走,她小小的心里第一次知道害怕、难受,她真的很喜欢哥哥,不想被‘他’讨厌!所以在离洬伸手抱过她,知道自己没有被讨厌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庆幸的同时也夹杂着淡淡的委屈,这让还这么小的她不知道如何去表达,只能死死的抱着离洬不撒手,苏莲几次想扯过她,都被她挣扎着扭了过去,离洬看着苏莲有些无奈的表情,又低头看看一个劲儿赖在她怀里的小人,无声的翘了翘嘴角,沉吟了一会儿就对着苏莲说道:“既然她还不想走,今晚就让她留在这里吧!”苏莲无法只得同意,她只是担心姬瑶又惹什么麻烦,但是看着离洬对她的那股包容劲,又觉得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就顺着离洬的意思,她自己坐上马车由齐云景送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