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弩儿的搅扰令离殇连连难以入睡,神色也黯淡了许多,冬禾看在眼里,嘴上不说,但也察出不妥。
今日大夫照旧来屋内替离殇看诊,冬禾询问道:“大夫,小姐的伤怎么样了?怎生没有什么起色?”
大夫端坐于一旁,道:“白小姐的伤口愈合的很好,只是白小姐似乎是心头郁结难舒,以致心绪不宁,气血不通。”
冬禾听闻此话,担心的看着离殇,欲开口的话却是一句没说,反倒问道:“大夫,可有什么办法能够治好小姐?”
“身体的调养老夫自当尽力,但还需白小姐放宽心神,切勿过度忧虑。”
冬禾似乎想起什么又忙开口问道:“那小姐现在的状况可以出去吗?”
“适度走动呼吸新鲜空气对身体确有好处。”听到此话冬禾脸上显出兴奋的神色,离殇隔着帘子原本半躺的身子轻微往前直了直,似乎不敢相信,区别于冬禾的高兴,离殇的脸上更多的是凝重和疑惑。以致于冬禾将大夫送走后亦不自知。
冬禾待大夫开了药方,送走大夫后折返回来,对一旁的丫鬟道:“立春、立雪去准备一下,我家小姐要出门散心。”
两个丫鬟听闻刚刚大夫的话语并未反驳冬禾,只是齐声道:“是。”便出去准备。此时冬禾将帘子打开,小声的问道:“小姐,你究竟有何心事?”
离殇一直思索着大夫的话,听闻冬禾这一问便小声道:“冬禾,一会儿出去你去替我买些宣纸、笔墨及浆糊回来。”
“浆糊?小姐,你要这些东西干什么?”
“你不是问我有何心事吗?这便是解我心事的良药。”
冬禾满心的疑问,只道:“小姐,我不明白。”
离殇淡笑道:“你买来便是,到晚上我自会告诉你。但若有人问起,你如何回答?”
冬禾想了想道:“我不告诉别人就是了。”
“不,冬禾你得告诉他们!”
“那我说什么?”
离殇的神色暗下来道:“自氏城城破至今,缕翠迟迟没有消息。既然回来了,自然想寻一寻她。”
“小姐是想缕翠想病的?好,冬禾一定把这些东西买来。”离殇点了点头,此时听见丫鬟回来的脚步声,离殇便不再开口。
自氏城城破至今已过了近一年的时日,缕翠是否还活着,离殇早已没有多少希望,即便如此,在未曾见到缕翠的尸身前,离殇依然相信缕翠还活在这世界的某一角落。此次离殇却是要借缕翠这一幌子瞒过躲藏在暗处的眼睛,离殇觉得多少对缕翠有些亏欠。
丫鬟进门后恭敬的对离殇道:“白小姐,我家公子听闻小姐要出去,替小姐备好了马车,马车在门外候着,白小姐何时要出门,请吩咐奴婢。”
离殇点了点头,冬禾忙道:“你们给小姐准备下,我们这就出去。”
丫鬟麻利的上前为离殇披上一件斗篷,并将准备好的帷帽为离殇戴上。准备妥当后,丫鬟扶着离殇前往停放马车处。
丫鬟小心的将离殇扶上马车后,仅有一名立春的丫鬟同坐车内,冬禾在外与车夫一起,另一名为立雪的丫鬟便折返回府。
冬禾在外与马夫交谈了几句,马夫驾车往白府而去。昔日的白府依旧屹立在这片风雨漂泊的土地之上,离殇下了马车伸手抚摸着白府的墙壁,墙壁显出岁月的痕迹,有雨水洗刷干燥后的污渍,离殇将整个身子依靠在墙壁上,呼吸着属于墙壁的泥土气味,回来了吗?真的回来了吗?离殇在心中这样问着。
“小姐,我带你进去。”离殇的思绪被冬禾的声音所打断,离殇离开墙壁,离殇伸手扶上冬禾的臂膀,冬禾引着离殇进了白府。
自离殇离开之后,白府便空置下来,无人居住的府邸很快便蒙上厚厚的一层灰尘,进了府门,离殇便由立春在旁搀扶,冬禾则在离殇前方,一边引路,一边扫着前面的蛛网,尽量给离殇一条干净的道路。
冬禾在前面边引路边道:“小姐,这里太灰了,得找人来打扫打扫,就算老爷不在了,这里也还是堂堂白府,怎么能让这里这样的颓败。”
离殇摇了摇头,冬禾又问道:“小姐你别心疼银子,该花的钱就要花,少爷说了,等以后日子好了还是要回来,毕竟老爷和夫人都在这里。”
离殇听闻此话并不未出声,冬禾只当离殇已经同意,心中盘算着如何重新打理白府,嘴上只是对离殇道:“小姐,马上就要到正厅了!你小心台阶。”
说着话已然到了正厅,厅上虽然桌椅井然,但蒙上了一层灰尘。进入大厅离殇便止住冬禾,在他手心写道:“去,带上立春,将我要的东西买来,我在这里等你。”
“小姐,现在就要吗?”
“嗯,现在就去,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呆会儿!”
冬禾迟疑的看了眼离殇,道:“好,小姐,我现在就去,你先在这里等等。”说完,冬禾上前将椅子擦拭干净,搬到离殇身后,让离殇坐下后,唤了立春与自己一同前去。
冬禾走后,离殇便起身,自白府的正厅往后院走去。离殇先去了母亲的房间,触摸着已经灰尘噗噗的梳妆台,想起母亲先前便是在这里为自己梳头上妆,离殇的心里泛起酸楚之感。
离殇闭上双眼,稳了稳情绪便离开房间,去了父亲的书房。书房内依然是灰尘满天,离殇凭着记忆往前走,“嗒”的一声,离殇撞上桌子,朝前扑了过去,桌上的灰尘瞬间扬起,离殇稳住身子,用衣袖在前方四处挥舞,将飞扬的灰尘扫开,即便如此,离殇依然被呛到咳嗽了几声。
待四周平静下来,离殇顺着桌子找到桌子后的椅子,也顾不上椅子上的灰尘,离殇轻轻的坐下,脑内是父亲在这桌上奋笔急书的声音。离殇正坐在椅子上,却不知过了多久,只听到一声一声的叫唤,“殇妹妹,殇妹妹…”
离殇猛然睁开眼睛,问道:“弩姐姐,是你吗?弩姐姐?”离殇大声的叫唤着,这时门“吱呀”一声打开,离殇觉得身体轻飘飘的飘了起来,风声呼呼的迎面吹来。离殇不敢妄动,只是问道:“弩姐姐?你要带我去哪儿?”
“殇妹妹,我时间不多了,不多了。”
“弩姐姐,弩姐姐,那月滂石是什么?”
离殇刚刚说到此处,风声止住,离殇似乎飘浮在空中,脚下却踏不到实地,只觉自己飘在悬崖之上,似乎随时都会掉下摔死。
“殇妹妹,你不记得了吗?藏在孩子被袄里的月滂石,你不记得了吗?”
“弩姐姐,那石头不在我这儿,那石头已经被苏憬涸抢走了。”
“殇妹妹,殇妹妹,那月滂石你一定要收好,一定要收好。”这声音越来越小,轻飘飘的似乎飘到了很远,离殇大声的叫着:“弩姐姐,弩姐姐…”就在这时,一直飘荡在空中的身体突然失去支撑,猛然往下坠去。
离殇大惊,口中“啊”的一声大叫着。就在这时,有人拉住离殇向空中四处挥舞的手,说道:“小姐,小姐,小姐。”
离殇抓住那人的手心绪方才安定下来,身上已经浸出了一身冷汗。离殇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此时的情绪才清醒过来。
“小姐,出什么事了?你怎么会睡在这里?”
“我睡在哪儿?”
“小姐,这里是我们后院的水井边?”
“水井?你说我睡在水井边?”
“是的,小姐。”冬禾回答离殇,同时抽出手帕,替离殇擦着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又道:“小姐,你做噩梦了,现在没事了,没事了。”
离殇任冬禾擦拭着刚刚浸出的冷汗。片刻之后,离殇的心绪稳定下来,问道:“冬禾,我让你买的东西买到了吗?”
“是的,小姐,买到了。”
“好,我们回去。”说着离殇伸手,冬禾忙搀扶住离殇,离殇起身之时,碰到身旁的石壁,此时确实是在水井边。离殇又问道:“冬禾,我睡了多久?”
冬禾摇摇头道:“小姐我不知道啊。我回来时你不在房内,也没看见你出去的脚印,我四处找你,看见你时,你已经在这水井边,而且还大叫着,小姐,你做什么噩梦了?”
离殇摇了摇头道:“冬禾,我们回去。”刚走了几步,离殇又问道:“立春呢?”
“我让她先把买好的东西送回府内。”
“做的好。如果有人问起今天的事呢?”
“冬禾什么也不说。”
“不用了,谁问到便如实告诉他们。”
“小姐,这是为什么?”
“你、我本就是寄人篱下不受待见之人,若在遮遮掩掩岂非落人口舌,我们本就是光明正大,不必遮掩。”
“是,小姐,我明白了。”
说话间,二人已经出了白府,冬禾扶着离殇坐上马车,冬禾挥着马鞭,马车刚刚启程,离殇便靠着车壁,昏昏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