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过后,弩儿拉着离殇絮絮叨叨,话语间全是:大牛这样,大牛那样的,离殇一直笑而不语,每每这时,黄大牛又不无冤枉的插口道:哪有,我哪有这样,话语间弩儿总是嬉笑怒骂,黄大牛憨厚每每被弩儿戏耍而傻傻的笑。如此看来,两人感情深厚,恩爱非常,离殇在旁傻傻的笑着,曾几何时这样的情景中也曾有自己。只是,终究碎了,碎成一地的玻璃碎片,扎伤他的同时也深深扎伤了自己。这伤痕藏得如此隐秘,令自己甚至以为它从不曾存在,直到那人的离去才明白,不是伤害不存在,是那个人抵挡了一切,给了她安稳的港湾。
正当离殇出神之时,婴孩的啼哭之声将离殇的思绪拉了回来。离殇正欲起身查询婴孩情况,弩儿便已经先行将孩子抱起,口中道:“看我们的小家伙,是不是我们只顾着说话不理你,让你觉得受冷落了?”婴孩只顾啼哭,弩儿轻拍着哄着,对离殇道:“这小家伙别看人小,小肚子可大了,今天我带她下山让孙大娘喂喂她,结果她一吃上奶水便不松口,弄得孙大娘的儿子都没奶吃,全被这小家伙给吃光了。你看这会儿她又饿了。”弩儿边说着边冲泡着蜂蜜,喂给那孩子。
离殇听闻笑道:“这孩子能够活下了确实不容易,想来必有大福。”
弩儿回道:“是啊,这孩子一看面像便知是富贵命,看她衣服的料子,肯定不是我们这样穷人家的孩子。”
“是吗?我倒是没注意。”
“你真不知道这孩子是谁家的吗?”弩儿半怀疑的问道。离殇心中疙愣了一下,想起昏睡前所听到的话语,对孩子的身份多少有些猜想,再听他们的语气,不免产生些许戒备。
离殇应道:“弩姐是觉得我知道吗?”
“没,我哪有这样想,只是你带着个孩子,便以为是你家里的孩子。”
“我也不知那孩子是谁家谁户的,我双眼不可视物,更加无法知晓孩子的身世。弩姐,今日你下山可有听到什么消息?能否打探一下是谁家丢了孩子。”
弩儿听到此处便道:“我去的虽是山下,但也是偏远的山村之中,要想知道什么消息还是要去大点的村子里,短时间内还真不知道。离殇妹妹,你就安心住下,养好身子,有什么,我们定会帮你打探的。”
“那离殇在此先谢过弩姐和黄大哥。”
弩儿忙道:“谢什么,在这里便当是自己家。”如此又闲话了几句,离殇渐显疲色,弩儿见状忙打住了话头,带离殇入内休息。
晚上弩儿、离殇带着婴孩在内房入睡,黄大牛在外屋草草的将条凳拼了拼便睡下。先前离殇失血较多,此时睡下便是无所知觉,夜间只觉孩子哭闹了几次,但均是弩儿起身哄拍着孩子,离殇只是模模糊糊的似是知道,却毫不清楚,这样昏睡之中却已是第二日中午时分。
离殇醒来,只觉周围安静而祥和,离殇翻了个身,床铺空空荡荡,弩儿想必早已起来,这时离殇隐隐听到屋外似有人轻轻的哼着山间小调,听这歌声因是弩儿的声音。
离殇忙从床上下来,整理好身上衣物,摸索着出了房门,听声音,似在屋外,离殇便寻着声音出来,果然唱歌的正是弩儿。此时弩儿将婴孩系背在背上,一边和着面,一边哼着小调,连离殇到了门口都未曾察觉。
越走近这小调的声音越清晰,离殇深深的被这歌声所吸引,却未顾及道路,一下碰倒了一旁的木桶,水洒了一地。这时弩儿方才发现离殇,忙出来将木桶扶起,道:“你醒了!昨晚睡的好吗?”
“很好。”
“我还担心山里多有狼叫声,你会不习惯呢,看你气色恢复了不少,我也放心了。”
“弩姐对离殇的照拂,离殇感激不尽。”
“都说了不要客气了。”正说着,弩儿转身回到厨房内,继续和着面,灶下的火烧的火旺,锅内已经放了水,此时微烫,细细的细泡正缓缓的往上冒着。
“弩姐,你刚刚哼的是什么曲子?”
“我家乡的民谣,听泉水调,小时候我娘经常哼给我听,在我家乡那儿,谁都会哼这首曲子。”
“弩姐的家乡是在哪儿?”
“苍州。”
离殇沉默下来,弩儿问道:“你不知道那儿吗?”
“有所耳闻,但却从没去过。”
“哈哈,苍州可美了,对了,今天你有口福了,我做我们苍州的特色面食面疙瘩汤给你尝尝。”
“是吗?那我可要多吃上几碗了。”
“只要你喜欢,多吃几碗都没问题。”
“弩姐,大牛哥出去了吗?”
“他啊,去看陷阱里有没有猎物,要是有,我们可就有肉吃了。”
正说着,屋外便传来黄大牛的声音,黄大牛大声道:“弩儿,今天有福了,夹子夹住了只獐子,可肥了。待我宰了,你好好闷上一锅獐子肉,咱们好好的吃上一顿。”
弩儿听到屋外黄大牛的话忙从厨房内出来,看了一眼道:“真是好肥的獐子,离殇妹妹,晚上你可有口福了。大牛,你先把它栓好,别跑了,疙瘩汤马上就好,吃过午饭后你再杀吧。”
“好嘞,我去挑桶水,弄好你们就先吃。”
离殇刚想道声谢,还未来的及开口黄大牛便又出去。离殇颇为不好意思,此时弩儿又问道:“离殇妹妹,刚刚说了我的家乡,你呢?你是哪儿的人?”
“我家住氏城,氏城有延绵无际的竹林,很美,很美,氏城的人善良而勤劳,只是从破城之日起,氏城便再没有人笑过。”
弩儿顿了一下问道:“氏城?氏城的白大人真是难得的好官,可惜……”
离殇沉默了片刻回答道:“父亲为国舍身,父亲是无憾的。”
弩儿听到此处,顿时愣住,紧盯着离殇,手上的动作止住,直到面团掉入锅内,溅起滚烫的热水,弩儿“哎呀”一声,感到手上的疼痛感,方才回过神来。弩儿忙冲出门外,将手浸入水缸内灼痛之感方才消了许多。
离殇听闻弩儿的声音,忙问道:“弩姐,出什么事了?”
弩儿回答道:“没事,刚刚不小心被烫了一下。”弩儿看着手上被烫红的肌肤,神色惊异,问道:“离殇妹妹,你刚刚说到父亲,白大人可是你父亲?”
“正是家父。”
“你姓白,白离殇?”
“是。”
弩儿心中百转千回,数个念头在心中闪过,但瞬间又灭下,弩儿又问道:“离殇妹妹,你真是那个以一人之力抵挡郕军万众雄师的白离殇?”
“离殇不知世间竟有此等传言?对于离殇而言,只是拼死保卫家园而已。”
弩儿沉默下来,许久方道:“白家乃忠义之后,你怎会成为苏憬涸的谋士?就不怕辱没了白家的声名吗?”
“离殇不明白弩姐的意思,还请弩姐赐教。”
弩儿摇了摇头,神色无比的苦痛,只是离殇双眼不视,未曾看见,只听弩儿道:“不说了,不说了。来,离殇妹妹,我引你进屋,尝尝我的家乡菜。”
弩儿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情绪,然而即使压抑声音中却依然有所哽咽。离殇自然听出弩儿声色不对,但离殇明显感到弩儿、黄大牛对她均有隐瞒,是难言之隐还是其它因果,离殇不得而知,但从离殇住入他家以来,二人均是真心相待,纵有隐瞒却对也对离殇毫无伤害,离殇明白闭口不谈方才是对主人的尊重。
离殇刚刚坐下,便听见黄大牛将水倒入水缸内的声音,这时,弩儿叫道:“大牛哥,吃饭了,快来。”黄大牛应着便进了屋内。
三人共桌吃着,但这顿饭却吃得沉默异常,黄大牛察觉出异样,看向弩儿,弩儿只是神色略有呆滞的看着饭桌上的汤碗,未吃一口。
如此氛围离殇虽然不能看见,却也能感觉,这顿饭吃的着实无味,离殇左右不适,只盼早早结束,或出门外闲坐,或回屋内休息,怎样都好过如此同桌共食。如此草草吃过饭后,弩儿沉默的收拾着碗筷,黄大牛出到门外,宰杀着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