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谁?在那里等待着谁?白离殇努力的睁大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的容颜,那是谁?如此熟悉却又如此陌生?白离殇伸着手努力的想去触碰,那人离她却越来越远,离殇焦急的伸着手,竟轻轻的哭泣起来,突然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惊醒,睁开眼睛四处张望,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白离殇才想起那又是一场梦,一场她苦苦追寻,却求而不得的梦。
“觞儿又做噩梦了吗?”
询问她的是一位老妇人,身材清瘦,个子高挑,有一双温暖的手,白离殇猜想这位老妇人一定有张祥和的容颜,让每一个见到她的人都心中充满祥和,无法忘记。
“娘,没事,可能昨天累坏了,睡不安稳而已。”
白离殇回应着这位老妇人的话,老妇人轻轻将手覆上白离殇的额头,虽未曾说话,但眼晰里满是心疼,离殇虽看不见,但从老妇人爱溺的抚摸上也知道她的担忧,便及道:
“娘,您别为殇儿担心,觞儿每晚都睡的很好。”
“孩子,你别骗娘了,敄儿经常听见你从睡梦中惊醒的叫喊声,几乎夜夜如此,觞儿,你怎么不告诉娘呢?”
“娘…………我…………”
“觞儿,娘知道你来我家之前受了很多苦,但是该放下的就放下吧,从前的事你不愿意说,娘从来也没逼过你,只是你自己要清楚,过去的你无论怎样都不可能改变,何必苦了现在的自己?”
“娘,觞儿知道,你就放心吧。”
“你呀,”她用手轻轻指了一下离殇的头又道:“你就是不让人省心。”白离殇轻轻的笑:“娘,觞儿哪里不让你省心了?是娘你想多了。”
“是,是,是,娘想多了,觞儿,现在离天明还早你在睡会。”
“不了,娘,反正白天黑夜对我来说都没有分别。娘,你起那么早是在担心哥吗?”
“是呀,敄儿都走了半月了,一点音讯也没有。”
“娘,你放心吧,哥不是一个人去的,还有苏公子一起,没事的。”
“娘不是心急吗?娘今个赶个早去庙里给敄儿祈平安,你就在家里陪陪你爹,知道吗?”
“是,娘,你路上小心。”
老妇人出了屋子,白离殇伸手摸索着床沿,慢慢从床上下来,那双眼从失去光明开始已经有五年。五年前白离殇夹杂在无数的饥民里向氏城靠近,没有原因,只是因为有一个声音在告诉她,她苦苦寻找的东西就在那里,离殇在黑暗里摸索着前进,周围四处都是静静赶路的人群。
那一年四处干旱无雨,田地龟裂,又有蝗祸天降,一时间粮食颗粒无存,饥饿的百姓在绝境中纷纷向还有存粮的城池奔走。
而离殇只是夹杂在其间,杵着那根在路边拾到的枯枝一步一步的向前迈着步子,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声音在离殇的耳边渐渐成为嗡鸣,离殇辨不清声音的来源,也分不清声音的内容,只感觉有一种突如其来的力量将她整个身体撞向了一边,离殇随着那股力量翻滚到了沟里,昏昏沉沉间离殇失去了知觉。
当离殇醒来时便已经在现在的家里了,是那位老妇人将离殇扶起喂她喝药,从她的言语间,离殇知道了是她们的马车撞到了她,他们下车查看时,离殇已昏迷不醒,他们这才将离殇带了回来。
当问及离殇身世时,离殇摇摇头,只道:她无父无母,原本在的村庄因为饥荒已经没有人了,来这儿只是为了有口粮吃。这时离殇感觉有人在她眼前伸手晃荡了好几下,她轻笑,道:“先生不必试探了,我确实看不见,只是个瞎妇而已。”她这一句话到令那人颇觉尴尬,他干笑了一下说:“姑娘,让你见笑了。”离殇摇摇头淡然道“我已经习惯了。”随后他们便让离殇休息,悄悄出了房门。
第二天那位老妇人便问离殇可愿意做她的女儿。离殇犹豫了片刻,却也点头答应。对离殇而言,这个世界是那般的陌生,能寻到这样的依靠对于刚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离殇来说是莫大的恩泽。不仅那时,就连现在,离殇也庆幸那时她遇见了白家人。此那时起离殇便留在了白家,成为了白家的养女,自然也得到白家的姓氏,而现在想来不知不觉间已然过了五年。
离殇穿好衣服后便摸索着出了房门,离殇凭借着感觉以及对周围事物的熟悉,静静的向厨房走去,空气间有清晨特有的潮湿的气味,微带着点点的寒意向打破这片平静的人袭来。离殇轻轻喘息着这种气息,夜还未过去,离天明确实还有一段距离。
离殇自来记忆力超群,故而失明之后虽然有诸多不便但是离殇却也能凭借记忆分辨出物品的位置,在这家里五年,离殇自是熟悉。离殇扶着墙壁,数着脚步,按记忆中的步数离殇轻而易举的便转入厨房。
离殇记得曾经有一次府内新增了几盆白菊,就放在厨房外的过道内,离殇因为不知被花盆绊了一跤,碎裂的花盆划破了她的手指,那点伤虽不重但是哥哥白敄却发了好大的脾气。白敄素来温和,因而小丫鬟缕翠被吓得直哆嗦,自此再不敢在离殇经过的道路上随意摆放物品,而府内新增了什么物件也必会告知离殇。想到这儿,离殇不禁脸上浮出温和的笑容,离殇想这个家或许便是对离殇的弥补,弥补离殇失去的爱,失去的家。
厨房内显然有人,见离殇来了便冲离殇道:“小姐早上好。”离殇笑着冲声音发出的方向点点头,离殇问道:“有烧水了吗?”
“回小姐,还没有,我这就烧去。”
“不必了,让我来吧,爹就快起床了,他喜欢我泡的茶,你去忙吧。”
“是,小姐。”那小丫头欢快的应道,便及出了厨房。
这厨房离殇时常来,给爹爹煮茶或做上几道小菜,开始时白敄还诸多阻挠,后来见离殇取物利落,厨房内的物品比他还熟悉,便不再阻止,只是让下人清洗后物品需放回原位便于离殇拿取。白敄曾说,离殇在厨房内似是重见了光明。离殇轻笑,却未回答。白敄不知道曾经离殇的幸福,离殇的快乐,离殇的一切都是从厨房开始的,现在离殇只是置着那些物品去努力的体会那个人的温柔,去感觉他的存在。
离殇命下人取出地窖左侧最里面的罐子,将水倒入滚烫的锅内,那水是离殇让人在夏日的早晨从花朵的花瓣上采下的露水,然后集中后存于罐子里,再放入地窖左侧的最里面,那里面储存了冰块以此保持水的清凉。那水便留着,只在煮茶时才用。
离殇站于锅旁静静的听着煮水的声音,离殇可以听见下层的水因为变热而慢慢往上涌,再慢慢沉下去的声音,慢慢的又听见气泡从水底窜出水面,离殇知道只要听见水翻滚的声音便是好了,只是爹爱喝的茶名银尖冲泡用水必须是瓦壶中刚刚沸腾的开水,离殇将茶叶取出,放于一旁,听见水沸腾的声音后,离殇在心中默默的数着数,“1、2、3…………180”好了,离殇迅速的将水从灶上移开,将其倒于一旁的茶壶内,将茶叶用勺轻轻移入杯内,将水先快后慢冲入盛茶的杯子,至1/2处,使茶芽湿透。稍后,再冲至七八分满为止。再等上一会儿取下杯盖,这一会儿离殇刚好可以将茶送去爹的房间。
离殇将茶冲泡好,才端着送去白齐的房内,这时离殇依稀感到出了房门便有一股温暖的光照耀着她,只是路上露气颇重,即使太阳升了起来那点温暖也抵不了清晨的寒意。
“爹…………”离殇在门口轻声叫着,白齐听闻后,道:“觞儿吗?快进来。”离殇伸手推开房门,“爹,你昨夜又没睡吗?”离殇听见白齐的声音并非从睡房传出,而是从一旁的书桌后传来,便出言相问。
白齐道:“叛兵作乱,我如何能睡?”
“爹,哥哥已经和苏公子一起进皇城求兵,爹爹无需如此担忧。”
白齐摇了摇头道:“远水如何能解近忧?叛兵一旦入城我城内百姓如何是好?”
“爹爹,你爱民如子,相信即使城池被破,百姓也会体谅你的。”
白齐微怒,道:“觞儿,你怎么可说这样的话?我即是氏城的父母官自当竭尽全力保住氏城,岂可盼望城破后百姓的体谅?”
“爹,氏城今天的局势我们又有什么胜算?哥哥虽然已经去了皇城,但是路途遥远,此去已经半月有余,路途之上是否有何差池也不可知,若是哥哥已经求得万千兵马,只怕大军到时,氏城已成他国城池,大军的到来便又是争城之战,百姓同样苦不堪言。”
白齐略显哀痛地道:“觞儿,你说之事,为父何尝不知,但为父既为氏城州官便不可坐以待毙,哪怕仅有一丝的希望为父也要争取。”
“爹,觞儿知道你的心思。唯今只有储备粮食,征集壮丁,我们或许只能背水一战。”
白齐叹道:“嗯,觞儿的话不错,希望上天垂怜,切莫将我氏城百姓推入水生火热之中。”
离殇平静了一会儿,对白齐道:“爹,喝口茶休息片刻。”
“觞儿又给爹泡茶了?嗯,女儿的茶永远泡的比别人好。”说着,白齐将杯盖取下,细细观赏着杯内的茶叶,那茶叶似雀舌含珠,冬笋出土,默然无声,许久白齐才叹了口气道:“殇儿,去收拾出一间客房,准备些酒菜,今晚爹有客人到达。”
“客人?爹是什么人?”
“十多年没见的故人了。”
“即是故人,爹应该高兴才对,怎的反倒愁苦了?”
“唉…原本故人来到爹确实该高兴,可是氏城现在这般情景,他来了,不仅不能好好招待于他,只怕还要拖累于他,如此怎能不愁?”
“爹……”离殇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父亲,突的也就沉默了下来。不一会儿,离殇道:“爹,殇儿先下去为爹爹准备早点,爹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殇儿去准备。”
“平淡就好,还有以后家中米粮每餐减半,加以野菜充饥,现下战火连绵,粮食紧缺,氏城虽未至无粮可食,但还是节俭一些,好为日后打算。”
“是,爹,殇儿先下去了。”
“好。”
语罢,离殇离开书房,吩咐下人替爹准备早膳,暗想晚宴会客该准备何种菜肴,战乱横起自是不可铺张,爹爹此番宴客也断不用奇珍走禽,仅需别致可口即是,如此想来离殇吩咐好下人早膳和午膳的相关事宜后便带了奴仆冬禾出了府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