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从医帐走后,四处寻找陈墨。他想知道陈墨去看公主时发生了什么,想知道公主究竟找念文要做什么。在军营绕了一大圈,终于在公主帐门口的一个角落看到了陈墨,他就那么呆呆地站着。
致远上前两步呼了陈墨一巴掌:“干嘛呢?”
陈墨依然呆呆的,反应很迟钝的样子,半天从嘴里蹦出来三个字:“要出事!”
“废话!”致远惆怅,“公主发火了,当然要出事!”
陈墨不语,忽然抬头用惊恐而且后怕的眼神看着致远。
致远也吓了一跳:“对了,我是要问你,你知道不知道公主为什么去找念文?你刚不是去看公主了吗?”
“我不知道,”陈墨看着致远,“但我能猜个差不多!”
“快说!”致远最受不了陈墨肉肉的脾气。
“我去看公主,公主真的是气坏了,我劝了几句她也听不进去。后来说什么她不要你了,但也不能让你要念文,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拿了一壶酒就出去了。出门之前还说了一句,要我亲自送她回准噶尔!”陈墨说得七零八散,“您说这都是哪儿跟哪儿啊!”
“她这明显是要对念文不利啊!”致远急了。
“将军别急,她是要对念文不利,可也不能明着在咱们军营杀人啊,”陈墨分析,“我刚才想了好久,她拿酒壶走,有可能是要下毒,可是念文御毒啊……”
“那应该问题不大吧!”致远也不敢肯定,试探着问。
“可是她走之前说了句,要我亲自送她回准噶尔。为什么?以她的性格,想走的话还用人送?”陈墨想不通。
“你不会想说她喜欢你吧!”致远知道念文应该不会有什么事,顿时心放下了一大半。
陈墨似乎没有听见致远的话:“如果她要求我送她回准噶尔,只有一种可能……”陈墨猛地抬起头看致远,“那就是她已经没有能力自己回去了……”说完,陈墨掉头向医帐跑去。
致远意识到严重,赶快紧跟其后。
走进医帐,念文已经让依依在床上躺好,地上扔了一把带血的小刀,而念文的手腕正挂着血贴在依依的嘴上。
致远和陈墨四目相对,已然什么都明白了。
念文看依依的脸色渐渐恢复,收回了手。致远心疼万分,赶快上前拿起纱布帮念文将手腕缠住。
“公主她……”陈墨说不出心里的滋味,像是难过,却又不知道是为谁难过。这种难过更像是为自己,难过自己连难过的权利和资格都没有。
念文看了依依一眼:“放心吧,应该没事了,最迟今天晚上应该就能醒过来。”
致远给念文递来一杯水:“陈墨,叫人去弄点吃的,念文肯定饿了,等公主醒来也要吃点东西的。”
陈墨不动,只是像雕塑一样愣愣地看着公主紧闭的双眼。
念文乐了出来。
致远明白了,叹了一口气:“算了,我去!”
待致远出去,念文让陈墨搬来个凳子坐在公主床边:“你小子好福气!”
陈墨脸红,也不瞒念文,明知道也瞒不住,他没好气地说:“单相思算什么好福气!”
“谁说是单相思了?”念文笑道。
“啊?”陈墨一愣,赶快叫姐,“姐,能说详细点吗?”
念文刚流了血,也没劲儿说太多,只得冲他晃晃食指:“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陈墨脑门挂着三道黑线,不说话了。
依依睡了几个时辰,陈墨始终坐在旁边的凳子上,和公主既保持着距离,又寸步不离。念文坐在床边,手腕上缠着纱布,靠在床柱上打着盹儿。致远厨房、医帐两边跑,一会儿送点吃的,一会儿端碗汤,一会儿倒杯水,服务了几个时辰,也终于熬不住,趴在桌子上会周公去了。
依依醒来的时候,昏昏暗暗的医帐里摇曳着几支烛火,致远睡着,念文也睡了,一抬眼却看到陈墨一直注视着自己。
陈墨见公主醒来,动作小小地行了个礼,轻声说:“见过公主,您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依依慢慢抬了抬手:“近前坐下说话!”
“是!”陈墨轻轻将凳子挪近床边坐下,心脏一阵无理取闹地乱跳,额头上冒出一层小汗珠。
依依不解地看着陈墨:“我不是中毒了么?为什么我还活着?”
“念文救了您!”陈墨实话实说。
“她……”依依感到不可思议,“她这么快就制出了解药?”
“不是!”陈墨不知道该不该说实话,可是面对公主,不知为何他无法撒谎,“她不用制解药,她会御毒,她本身就是百毒不侵的体质,所以她的血可以解百毒。”
“你说她用自己的血救了我?”依依一愣。
陈墨点点头,扭头看了看睡着的念文。顺着陈墨的视线,依依看到了念文手腕上缠着的纱布,雪白的纱布上透着点点猩红。依依心中一痛,是否自己真的误会了?一个罪大恶极玩弄自己于股掌之上的人,又怎么会用自己的血来救她一命呢!
依依闭着眼睛,两行泪偷偷钻进枕头中。她输了,彻彻底底输给念文了。不是输给爱情,居然是输给友情了。她原来一直以为认输很难,认为自己一辈子与输无缘,若是要她认输,她宁可去死。谁会知道,真正认输了,心里竟是那样的轻松畅快,放过了别人,实际上却是放过了自己。
笑容渐渐出现在依依的脸上,她忽然很享受这种轻松。谁知这个表情却吓了陈墨一跳,这种情况下公主在笑,实在是让人心中恐慌,猜不透公主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公主,您没事吧?”
依依看着陈墨的可爱,想笑却忽然心中小小地感动起来:“谢谢你,谢谢你那天晚上敢于跟我说真话,也谢谢你在我需要身边有人的时候,能让我一睁眼就可以看到你。”
“公主不必客气!”陈墨只能这么说。
“你做这些是不是只因为我是公主?是不是只是尽为臣之道?”
“公主,”陈墨不知如何开口,“我这么做只是我心里想对你好,对依依好,而并非对公主!”
依依再次笑了,这次的笑容里不仅有轻松,还有甜蜜。看着依依的笑容,陈墨也傻傻地笑了,许多话在一瞬间,就已经相互倾诉了,连语言此刻也显得多余了。
整整一周,依依在三人的轮番照顾下好了很多。公主的宽恕让致远更加殷勤,和念文陈墨一起,整日照顾着公主。短短一周时间,公主白皙的小脸足足胖了一圈,陈墨看在眼里,喜在心头。
这天晚饭的时候,念文照旧将饭菜送来,在桌子上摆好了便准备转身离去,却被依依叫住了:“念文,怎么这几天跟我的话少了呢?”
“不,我只是怕你看见我,给你心里添堵!”念文无比真诚。
依依又好气又好笑:“你这样一言不发,我心里才更堵得慌好吧!”
念文咧嘴一笑,知道公主是真的放开了,回身拉过凳子坐下:“好,拿我陪你一起吃!”
“好,”依依低头想了想,像做出什么决定似的,“不如你去吧致远和陈墨都叫来,我们一起吃吧!我有话要说。”
念文不知道依依还有什么后招,但也没办法,只好出去叫致远和陈墨。一刻钟后,四人端坐在桌前,大家各怀各的心事,只有依依自顾自地吃了两口:“念文,我要先谢谢你!”
不知道公主说的是不是反话,念文连连摆手:“公主,别这么说!”
依依笑着冲致远和陈墨说:“瞧瞧,连‘依依’都不叫了,改正‘公主’了!”
致远尴尬,面部抽搐了一下,就只当笑了笑。
陈墨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得道:“礼数,不能少。”
“念文,”依依不再玩笑,“我是真的要谢谢你,怪不得我一进军营就对你有好感,我们是真的有缘分的。谢谢你为我考虑了那么多,谢谢你把我当姐妹,谢谢你宁可让出今生最爱也不想我难过,谢谢你在我恨你入骨的时候依然对我不离不弃。虽然有的事你瞒了我,但你也是在千方百计顾虑我的感受。你是对的,有的事,也许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念文拉着依依的手:“你能这么想,真实再好不过了。”
依依冲念文温柔一笑,又转向致远:“致远,虽然我现在已经决定不要你了,但我还是想让你知道,谢谢你在第一眼的时候给了我心动的感觉,当然,这只是一瞬的感觉,但我会珍惜。也谢谢你让我知道,只凭‘不服输’,是不可能打胜每一场仗的。”
致远认真听着,不能不承认,依依有她的魅力。
“你是第一个给我心动感觉的人,但不是最后一个。你也是第一个给我挫败感的人,我希望你能答应我一个条件来弥补。”依依继续说着。
果然有后招,致远只能心惊肉跳地答应:“公主请讲。”
“你是将军,在这个军营你最大。你是不是有权决定军营里所有将士的去留?”依依问得没头没脑。
“是!”致远答得莫名其妙。
“我要陈墨!”公主直言不讳,“我想走了,和他一起,不去大清,也不回准噶尔,我会给父汗写一封信,告诉他我去闯天下,他不会怪罪你们的。”
“公主……”陈墨吓了一跳。
一颗吊着的心终于落地,那叫一个踏实。致远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终于乐了出来:“我同意,不过这个事还是要问一下他自己!”
陈墨刚要开口,却被公主打断:“先听我说,我也要谢谢你。过去我不懂什么是爱,现在我明白了,我对致远只是欣赏和占有,并不是爱。我不傻,你对我的心我都明白,前一段只顾和致远怄气,现在才发现我身后一直有一个人随时随地守护着我。谢谢你让我明白,爱是当你爱上一个人会舍弃自己的自由换取她的自由,爱是当你爱上一个人会改变自己的人生来成全她的心愿,爱是当你爱上一个人会不露声色地站在她身后,只为了在她需要的时候好随时出现。我做这个决定不是一时冲动,我想了好几天了。陈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走,不受任何人的约束,天大地大我们去闯?”
陈墨已然听傻了,这是表白吗?而且还是公主的表白诶!念文见陈墨的样子,不禁一乐,拉了拉他的衣角:“公主问你话呢!”
陈墨这才回过神来:“要,当然要!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这辈子跟定你了,一步都不落。”顾不得什么面子了,陈墨生怕晚一步回答,公主就会改变主意了。
“皆大欢喜,干杯!”公主举起酒杯,大家碰杯,每一张充满笑容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
两天后,依依和陈墨只带了很少的几样必需品,便离开了军营。念文和致远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既不舍又羡慕。这几天的一波三折,就好像过了一生。
看念文抹着泪,致远拉着她的手:“羡慕他们,是么?”
念文点点头。
“我也是,我答应你,总有一天我也会像他们一样,带你远远地离开,让我们下半辈子的世界里只有彼此,好不好?”
念文再次用力点头。
两人准备转身回军营的时候,远处一阵马蹄声传来。远远看去,是个穿着似太监的人骑马飞奔而来。
致远嘀咕:“魏公公?他怎么来了?”
“公公?公公来干嘛?”念文一时没反应过来。
“十有八九是圣旨吧!每次皇上圣旨都是魏公公来宣的!”致远准备接旨。
念文心一沉,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魏公公来到军营门口,翻身下马,果然从怀里掏出一卷圣旨打开:“圣旨到,赵致远接旨!”
致远赶快下跪,念文也跟着跪在致远身后,心突突突地狂跳。
“奉天承运,皇帝召曰。京城八国联军来袭,朕与太后暂时出宫避难,预计初八到达军营,暂行歇脚,望赵致远做好接驾准备,钦此!”
“臣领旨!”致远双手接过圣旨,“多谢公公!”
“将军不必客气,老奴回去复旨,不打扰了!”
“公公留步!”念文忽然叫住魏公公,“公公,您刚说八国联军来了,皇上太后出宫避难?”怕自己没有听清楚,念文又问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