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远一夜无眠,想来想去觉得不能让矛盾过夜,可若是半夜再去医帐,又怕再次激怒念文。纠结了一夜,致远终于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再也坐不住了,起身向医帐奔去。
空无一人的医帐惊到了致远,他顿时慌了神,念文是赌气跑掉了吗?一股后悔的恼火冲上心头,致远抬起手朝自己脸上抽了一记响亮的耳光,恨自己为什么要惹念文伤心,后悔自己为什么没早点过来医帐,这样也许她就走不掉了。
致远恐惧了,已经习惯了念文的存在,现在突然不见了人,这种失去的感觉让他心里一空。这一空,心疼得肝肠寸断。他不敢再多想了,先找人要紧。致远飞奔回自己的军帐,打算带人出去找,却在军帐门口和陈墨撞了个满怀。
“你干什么慌慌张张的?”致远又气又急,火冒三丈。
“将军,不好了,”陈墨上气不接下气,“公主……公主不见了!早上我去送饭,公主帐内早已经没人了,床铺都是凉的,说明不是刚走啊!”
致远头都蒙了:“公主也不见了?”
陈墨一愣:“也?还有谁不见了?”
“念文!”致远掉头进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一脑袋全是乱七八糟的线头,剪不断,理还乱。
陈墨跟着致远进帐:“怎么回事?这可怎么办?”
致远手肘支在腿上抱着头,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情况?我怎么越来越想不通了呢?她俩一起失踪,这代表了什么?一起出走?还是巧合啊?”
陈墨站在一边:“将军,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这个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致远音高八度,脑子已经晕了。
“找人啊!”陈墨心急如焚,再也站不住了,扔下三个字撒腿就跑。
致远这才醒过劲来,干嚎了一声:“来人!跟我出去找人!”说完也赶紧跟着陈墨跑了出去。
当众人在小树林里找到两个姑娘的时候,念文和依依仍旧靠在一起睡的正香。
二人一动不动地依偎在一起,所有人停住了脚步,不敢上前看。致远也一样,此情此景美得像一幅画,可是也打消不了他紧张慌乱的感觉:“陈墨,去看看她俩是睡着了,还是……”他不敢再往下说了。
陈墨屏气凝神,上前两步,蹲下看着二人看了一会儿,起身退回到致远身边:“回将军,她们面色红润,呼吸均匀,应该是睡着了!”
致远松了一口气:“把她们弄回帐里去睡!”
“我?”陈墨持怀疑态度。
“你带人把公主扶回公主帐,小心点,别把她们弄醒了!”致远一边吩咐,一边小心翼翼地上前去分开二人。
“她们到底聊了什么能好成这个样子?”陈墨看了致远一眼,自言自语道。
致远没接话,只是小心翼翼地横抱起念文,扔给陈墨一句:“公主交给你了!”便朝军营走去。
陈墨追问了一句:“将军,你的马!”
“骑马太颠簸,会弄醒念文的。找人把我的马牵回去把!”致远头也不回。
陈墨只得应声“是!”像致远抱念文一般弯腰将公主抱起。
将念文在医帐安顿好,致远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脑子又乱又蒙。两个姑娘到底聊了什么,念文容易心软,依依对她又十分亲近,搞不好念文听了依依的诉说,心一软决定放弃自己了,这个可能性太大了。致远坐不住了,不能再拖下去了,再拖下去自己就真的失去念文了。必须跟依依摊牌,有什么后果也都顾不得了。
致远起身冲出医帐,却在门口又和冲进来的陈墨撞了个满怀。一个早上被同一个人撞了两次,还是在同一个地方,致远火冒三丈:“你干什么?又怎么了?”
陈墨大口喘气,显然是跑过来的:“公主……公主醒了,我把她送回去她就醒了,她叫你过去一下……”
“我正要找她!”致远直奔公主帐而去。
陈墨没反应过来,致远就已经没影了:“将军,我还没说完,你等等,公主说她想通不为难你了……”陈墨喊着,可致远早已经跑远了。
公主帐内,依依一脸的轻松在泡茶,念文说的对,她不能目光短浅,一时冲动害了自己。趁现在还能反悔,若是等到大婚之后再悔婚,那就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事了,而是大清和准噶尔的事了。
致远没有通报,直接掀开帘子进了公主帐。依依看到致远进来,微微一笑:“将军来了?请坐,来,尝尝我们准噶尔的好茶。”
致远不坐,就那么站着:“公主,我是来跟你坦白的,我是真的不能娶你,我心里有一个人……”
“我知道,你说过啊,所以我想……”
“我知道你的性格不服输”,致远打断公主的话,“但是爱情不是服不服输的问题,如果你真的爱了,你就会愿意为那个人妥协,和爱比起来,输又算得了什么?”
看着致远如此冲动,依依忍不住要在心里笑了,反正已经决定不为难他了,这会儿就当看戏了。依依饶有兴致地看着致远:“你继续说。”
“我和念文一路走来,经历了许多,她给我的感觉是任何人都给不了的,所以,请您……”
“你说什么?”依依一愣,“你说念文?你心里的那个人是念文?”
“是!”致远一脸英勇就义的表情。
依依放下手中的杯子,一股恼火涌上心头。念文昨天说了那么多,她还真的以为念文是为自己好,原来处心积虑和自己抢男人才是真的。一边是将军的拒绝,一边是念文的欺骗,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待自己。依依火冒三丈,将桌子上的茶杯茶壶统统推在地上,冲致远吼道:“我告诉你,我不会放过你的,不管有什么后果,我一定要让你们俩比我痛苦一百倍!滚!”
致远虽然不知道公主为何突然翻脸,但是好在想说的话都已经说了,接下来要怎么样,他还没想好,只好先退出公主帐再说。
刚出公主帐,再次和远处跑来的陈墨撞了个满怀,致远一把将陈墨揪到一边:“你想干什么?怎么我不管从哪个帐里出来都能撞到你!”
“我操心呀!怎么样了?”陈墨朝公主帐看了一眼。
致远叹了一口气:“公主大发雷霆,把我赶出来了!”
“不可能呀!”陈墨疑惑,“应该皆大欢喜才对啊,你跟公主说了什么?”
“我坦白了呀,我不能让念文再这么为我煎熬了,我应该站出来承担一切!”致远想了一下又问道:“你为什么说应该皆大欢喜啊?”
陈墨已然明白了,脸都气绿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大胆!反了你了!”致远虽然恼怒,毕竟离公主帐不远,也不敢太大声说话。
“将军息怒,您有所不知,”陈墨黑着一张脸,“早上公主叫我去找您过来的时候,说念文跟她聊了一夜,给她分析了利害轻重。她想明白了,不为难你了。还说有念文这个好姐妹足矣,我以为你们的事会圆满解决的呀!”
致远目瞪口呆,好半天才开口:“可是我也没说什么过激的话啊,我早就跟公主说过我心里有人了……”
“可之前你没说那个人是念文!”陈墨黑着脸,“公主听了念文的劝,是因为她把念文当成了这件事的局外者,现在发现全世界就瞒了她一个人,她会不生气吗?”陈墨把公主的心理摸得透透的。
致远此刻完全没有了将军的样子:“我以为公主知道……”
“我们都没人说,她怎么会知道!”
“我以为念文……”
“念文又不傻!”陈墨没好气地说。对于致远,他无奈极了,“将军,我去看看公主,你要不要去医帐静一下……”
“要!”致远掉头就走。
念文也已经醒了,看见致远进来,背过身去不说话。
致远拉过念文:“别生气了好么?我错了,不该安排在点将台宴请公主,不该送公主回帐,不该被她亲,不该瞒你,别生气了好吗?现在我们俩不能再别扭了!”
念文依旧不语,回头看着他,知道他还有话没说完。
致远低着头:“我不忍心看着你这么委屈自己,刚我去和公主坦白了,没想到弄巧成拙……”
“你坦白了我?”念文一脸的不可思议,“为什么?”
“我想分担你的难过!”
“本来我和公主好好的,你现在把我放在公主的对立面,这是在替我分担?”念文忍不住声音大了起来。
“我知道我说话办事没走脑子,我保证以后都听你的。我早上并不知道你已经把公主劝好了,公主叫我去,我脑子一热就说了,想让她成全,谁知道公主勃然大怒,恨得牙痒痒,把桌子上的东西全摔了。后来陈墨才告诉我,她找我去是想要放过我的……”
念文脑袋一晕,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致远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赶快上前扶住她。念文从牙缝里挤出来八个字“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是是是!陈墨已经骂过了!”致远连连点头。
念文托着头趴在桌子上:“怎么办?公主肯定认为我虚情假意,肯定恨死我了!”
致远搂着念文的肩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事情挑明了,卿卿我我也不用背着人了是吗?”公主掀开帘子进帐,自顾自地落座。
念文猛地从凳子上弹起来:“公主……”
“你们在聊什么?在商量怎么对付我吗?”依依已然没有了昨日的俏皮与不拘小节。
“公主,我们没有!”致远忍不住插嘴。
“我在问她!”依依看着念文,眼睛里几乎要冒出火来:“你好大的胆子,见了本公主不行礼也就罢了,就连问话都敢不回答!”
致远再次忍不住接话:“公主……”
话没说完,依依迅速起身,一个重重的耳光落在念文脸上:“你再插一句嘴,我就再赏她一个耳光!”
念文用目光制止快要爆发的致远,双膝下跪:“公主息怒!”
依依回身坐下:“赵将军,你忙你的去吧,我和李军医说几句话!”
致远站着不动,握紧了拳头,天知道他出去以后公主会对念文做什么。依依看着致远:“将军想反抗?”
念文赶快给致远一个“没事”的眼神,示意他赶快出去。致远只得抱了抱拳:“臣不敢,臣告退!”
致远退出医帐,依依走到门口,看着致远走远,才回身坐下:“你起来,坐下说话!”
念文从地上站起来,在凳子上坐下,她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预想的那么糟糕:“公主,我想你是误会我了!”
依依并不接念文的话,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一壶酒,将两个杯子装满:“边喝边说话!”
“是!”念文不敢拒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依依并没有喝,只是凄怨地看着念文:“为什么骗我?我第一次对一个人如此坦诚,你却在玩我!”
“公主,我真的没有!”念文很急切,不是怕公主责罚,而是她的的确确很喜欢这个女孩,“我给你说过的话全是真心的,你对我好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受伤害……”
“你现在是在跟我谈伤害吗?你有脸跟我谈伤害吗?”公主的声音激动起来,“我对你是那样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结果呢,你是在把我当猴耍!”
“我没有,”念文也激动起来,“我尊重你,你高高在上却把我当姐妹,我是真心喜欢你这个朋友。我和致远的事,我不是瞒着你,只是没有说而已。这两者是有区别的,我没有说,是因为我觉得没有必要说,看着你难过,我不知想过几次想要让致远娶你,我远远地离开!”
“你少跟我卖弄口才!”
“公主,如果你是真的爱他,我会退让。因为你是公主,你能给他我给不了的东西。可是你不爱,你只是为了赌气。你对我好,我不能看着你毁了自己的一生,也毁了致远的一生!”念文端起杯子再次一饮而尽。
依依气得浑身发抖:“好口才!你昨天套出了我那么多话,现在又用我的话来堵我的口,你是个小人!”
“我该说的都说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念文不抬眼,自顾自地喝酒。
“哈哈哈”,依依仰天大笑,脸上挂着泪,“是我任性!我活该被人拒绝,被人欺骗!我告诉你李念文,我现在的想法变了,我不要嫁给赵致远了,一个心里只有李念文的赵致远,我不稀罕!”依依拿过酒壶,一口气灌下大半壶,“但是本公主稀罕你,所以,我给你一个奖励,让你陪本公主一起死,谁让你是赵致远心中至宝呢!哈哈哈!”
念文一惊:“公主,你……做了什么?”
“没有什么,只是在酒里下了毒而已,我们准噶尔的毒药,你是配不出解药的!”依依脸上挂着报复的笑容,突然一口血喷了出去。
念文慌了,赶快扶住依依:“好快的毒药,你才刚喝……”
依依捂着胸口的剧痛:“你比我喝的早,你为什么……还没事?”
念文心痛万分:“我怎样都能死,就是毒不死……公主你这是何苦呢!我给你解毒!”说着念文就要把公主往床上扶,却被公主一掌推开。
“天要亡我!我不需要你的虚情假意!”说着,又一口血喷了出去。
念文顾不了那么多了,她用尽全力把依依扶上了床:“费璐依,你听着,我要你活着。因为你是我见过最简单最美好的女孩,哪怕你好了之后恨死我,杀了我,我也要你活着!”
依依听着念文那看似严厉的话,实在没劲儿再反抗,歪在床上,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