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处九州之中,天下通衢,而洛阳为豫州州府所在,繁华已不下京都长安。天尚卯时,城门已经洞开,晨光未起,四方商贾百姓已经聚在城门之外,等待入城。
“勿拥门前,让出驰道,检验文牒,依序入城”,守门老卒程甲卖力吆喝,指挥人群排队入城。
“呦,诸位上仙去城中何处,门亭中尚有温白水,若不嫌弃可往亭中稍待,我这便去唤城守,给诸位上仙换牒入城”,程甲眼尖,人群后方有三人穿鹅黄色太极服,当先老者手拿拂尘,面容清瘦,气度出尘,想来便是豫州第一仙门——嵩阳山全真派的诸位仙人,连忙迎上施礼。
“有劳”,那老者手抱拂尘还礼,微微一笑。程甲只觉得身子一暖,困乏顿去,心中感叹“神仙就是神仙,能和神仙说上一句话便是我的福气“,脚下不停,连忙去叫了城守。
不多久,城守便匆匆赶到,连忙验了文牒,口中赔罪“上仙久等了,不知是过城去往他处还是入城有事?”那城守微胖,却是生的白净面皮,倒不似程甲等肤色黑红。
“入城拜会州牧大人,之后便往伊川县去”,那老者目光打量着城守,和善答道。
城守眼睛一亮,“可是为洛水中妖物而来”。
“正是”,老者答道。
“如此,邵冲代家乡父老谢过上仙”,城守深深一拜,“上仙请随我来”。
“原来邵城守是伊川人,却是有缘,劳烦带路”,老者还了一礼,笑着说道。
城守邵冲微微一愣,自忖如何能与这老神仙有缘,只当是客气之语,便更觉受宠若惊,当即加快脚步,一刻钟便到州府衙门所在。
待老者一行进了府衙,邵冲不敢怠慢,一直在府门外等候。邵冲心道“闻知全真派仙人素喜清净,我等凡夫俗子难得一见,总听闻仙人如何降妖除魔,今日既得机会亲近,当好生把握,不求仙人指点迷津,单单沾沾仙气也是好的”。
不多时,主薄王全出来寻他,说州牧大人有命,令他取了马匹等一应事物,充当向导,同诸位仙人一道往伊川县去。邵冲一听,喜不自胜,正想着多与几位神仙多待一阵,便心想事成,再加上那老神仙说我有缘,莫非我也是一个有厚福的人物?正自欢喜,全真派众仙人已经出了衙门,那老者一挥拂尘,含笑抱拳,“今日见得小友便觉有缘,此行又缺一向导,便向州牧大人请了小友来,恐怕又少不得劳烦小友”。
邵冲见那老者冲自己一笑,只觉犹如春风拂面,连忙口称不敢,“仙人少待,我去取了马匹干粮,此去伊川七十里,辰时出发,申时便可到”。
却听得老者身后,一声轻笑,让邵冲听来仿如银铃轻摇,翠玉相鸣,忍不住目光望去,只见一持剑女仙子婷婷而立,明眸皓齿,身量高挑,此时一笑正如兰花盛开,不施粉黛,更添空谷出尘之态。邵冲何曾见过此等人物,心中只觉在此女面前全身上下无一不丑陋,顿生自惭形秽之感,仿佛多看一眼便是失礼唐突了佳人,连忙收回目光,脸上犹自通红。
“琳琅师妹,不可无礼,邵兄亦是一片好意”,女仙子身旁一俊朗青年见邵冲窘态,连忙赔罪,“陆师妹她并无恶意,只是我等自幼入山学艺,骏马虽快,却不及我等脚程,旦夕便至,亦不需干粮等物。”声音清朗,容貌周正,望之正气凛然,令人顿生好感。
邵冲心道:“是了,常闻仙人餐风饮露,御风而行,如此本事,又何须马匹代步、干粮果腹”。更觉羞愧,连忙赔罪,“在下无知,贻笑大方。”那老者却说道:“你这小友,礼数倒是周全,可我等相见,便是缘法,修仙之人不拘俗礼,小友不必如此生分。”
出得城外,老者哈哈一笑,向那俊朗青年说道:“明诚,你便带着邵小友,咱们全速赶路吧”,说罢身形一晃,便已经消失不见,那唤作陆琳琅的女仙子又是一声轻笑,“宗师兄,你可稳当些”,说罢一挥衣袖,飘然而起。
“原来这就是仙人,御风而行如此潇洒,与我等凡人云泥之别”,邵冲正自目瞪口呆,听得那宗明诚道了一声得罪,便觉身子一轻眼睛一花,诺大的洛阳城便已在脚下,越来越小。邵冲只觉大风扑面,脚下无根,头晕目眩,一口腹中昨夜的干饼便涌到了口中,只是当着仙人的面不肯失礼,又强自咽下。眼看的洛阳城消失不见,下方只有成小块的麦田,竟有飞鸟从脚下飞过,更觉心惊胆战,再也顾不上许多,紧紧抓住宗明诚的胳膊,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发出了一声令人牙酸的哭嚎。
到得伊川洛水滩前,邵冲终于忍不住呜哇哇一阵乱呕,吐完腹中食物,胃里依旧绞痛抽搐难当。宗明诚见状,连忙取出一枚丹药送进邵冲嘴里。邵冲只觉一阵清香入得腹中,头晕目眩之感顿消。邵冲平日律己甚严,自觉今日百般失态,又在仙人面前,只想寻一地缝钻将进去。
邵冲正自羞愧,听到老者询问“小友是伊川人,可知妖物是何来历。”连忙整理衣衫,肃容答道:“冲自幼时,便知此妖。听乡里老者所讲,此妖五百年前忽现于水中,貌似大鱼,已盘踞于此数百年,只是向来秋毫无犯,反而自此妖现后,洛水便再未决口,而洛水之上行舟者,亦少有沉船失事者,故乡里不觉其害,每逢节庆多有祭祀。只不知自上月以来,此妖四处作恶,吞下人畜无数,洛水上月亦是大涨,良田房屋尽没水中。”灾祸过后,邵冲虽久居洛阳,亦回乡探望,想起所见惨状,仍不免垂下眼泪。
“原来如此”,老者略微沉吟,“只是苦了这两岸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