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了,雁翎经不住困便先睡下了。扶倾晚睁开眼睛,看着窗外那皎洁的月光痴痴地发起呆来。
这三年间她的双手沾染了多少恶人的鲜血,看似早已麻木,其实在她的内心深处,依旧保存着最原始的善良。当然,她不会为自己所杀的人而感到伤心自责,因为在她眼中,做尽坏事人没有任何生存的价值。留他们在世上,只会再次祸害他人罢了。
虽然与西陵弈寒曾多次近距离地相处,但她觉得彼此之间始终是相隔甚远。想到此,扶倾晚微叹了一口气。
动听且略带忧伤的箫声从远处传了过来,扶倾晚起身从床上下来。整理好衣服后,她寻着声响伴着月光,来到落篁。
“这里是主上所居之处,早就被列为了云天涧的禁地,他从不许弟子入内。只是,为何他要深夜吹箫呢?”扶倾晚心里暗想,她觉得这箫声仿佛是用来召唤自己抵达此处的。
既然来了,她便抱着以身犯险的打算,反正自己旧伤刚有些好转也不怕再添新伤了。
于是她上前轻扣竹门:“主上,弟子扶倾晚求见!”
里面的人停止了吹箫。本以为会碰壁或者挨顿责骂,毕竟她没有得到回应。但不一会儿,竹门竟自己倘开了,这表明了九阙(quē)之主是允许她进去的。
尚未踏过门槛,便有一种迷人的暗香扑鼻而来。走入屋内,那香味倒更加清幽浓郁了。所有陈设虽极为朴素,却不失内在的高雅。
扶倾晚往两旁一看,只见每边都整齐地摆放着几盆罕见的墨兰。那花儿开得甚是好看,香气又极为独特。
“怪不得他的身上总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兰香。”扶倾晚在心里说道。她继续往前走去,直至看到西陵弈寒。
他盘膝坐于锦毯之上,见她来了,便轻轻将手中的玉箫放到桌几处。
“弟子参见主上。”扶倾晚单膝跪地。
“起来说话。”
“弟子很是好奇。”她起身,望了一眼墨兰,说道,“没想到主上你也是爱花惜花之人。”
“本尊爱花倒不假,可惜花却也未必。”西陵弈寒起身,走了过来。
扶倾晚看了他一眼,然后不自觉得低下头,心里一阵紧张。
然而,他径直走到了一盆墨兰前,用手隔空轻抚花枝:“惜花亦如惜人,而本尊不能。总之你不会明白!”
倾晚有些听不懂了,心想:“什么惜不惜的?你到底是对花还是对人?怎么我都快听糊涂了呢?身为雾灵界的重要人物,还有你不能做到的事情?”
“本尊知你灵慧,故而以箫声引你前来,”他背对倾晚,“你果真来了!”
“主上以此特殊的方式单独召见弟子,可是有要事吩咐?”扶倾晚问道。她实在猜测不出他究竟想做什么。
“本尊有项重任要交给你。它极难完成,甚至会有牺牲。但你,却是上好的人选……”他的话很明显没有说完,倾晚便打算继续听他的后文。
只是,他没有再开口。
“弟子敢问主上,这项任务是什么?”扶倾晚有些忐忑不安。但她还是问了。
“本尊要你嫁与那越汐国皇帝夏祈笙。”他移开手,转过身来,清冷的目光看向倾晚。
“这是为何?”她毫不犹豫,脱口而出,似乎忘了这九重阙的门规戒律。她本应该无条件地服从,可当前顾不得那么多了。
她不相信自己对他的心意,他到如今一点都体会不到。
不过话说回来,就算真的没感觉到,他也不能随随便便地就把她丢给别人啊。
西陵弈寒沉默了一会儿,扶倾晚以为他会改变决定。她的眼中不禁流露出些许的期盼。
“本尊会给你时间考虑的。明日一早,本尊会亲自去看你。你先回婼潇阁去吧!”他说得很轻松。
却不知,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灭了倾晚心里燃起的希望。
“是,弟子告退。”扶倾晚行完礼,便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出去。
身后的竹门再次轻轻关上。
此时的扶倾晚感觉全身乏力,心里的痛感要比身体上的不适多过数倍。对深陷情感泥沼的她来说,最强大的刽子手便是要把自己硬生生推给别人的心爱之人。如果真的嫁给了越汐国的皇帝,她就会失去自由,再失去清白,最后失去和他在一起的机会。
她没有立刻回婼潇阁,而是去了后山。
那儿是一个安静,能让人沉思的地方。借着月光指明前路,她走到未名潭畔。
一阵微风吹来,水面泛起粼粼波光。冷月玲珑,四周静寂。山风微带寒意,却不知潭水更加冰冷。
“救我逃离叶家,授我玄术,苦心栽培于我,就只是因为我有利用价值么?”扶倾晚不由得冷笑几声,其实她很想大哭一场,但她却不能。她的理智和自尊心都告诉她:不可以流泪。可心里却始终难受至极。
“呵呵,扶倾晚你还真是自以为是啊!他怎么会在乎你的感受?”说完,她纵身跃入未名潭。
湖水很深很冰凉,她竟全然不顾自己先前受过伤,身体才刚恢复些。
仿佛是一块毫无生气的石头,她任由自己沉入水底……
只有这样,她感觉自己的心才会好过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