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檀的伤没过几日就见好了,只是原本细嫩的手臂上难免留下了一大块红色的疤。疤痕虽已不痛,奈何狰狞显眼。
又到了与姐姐小聚的日子,她小心翼翼地用衣袖将疤痕遮住之后,随即悄悄地走出了秋烨殿。她迫切地想看到姐姐,自从那日偶然得知姐姐的近况后,她便再也放心不下自己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当赶到望春榭,她发现姐姐已在里面等候多时了。见到姐姐安然无恙,她激动地跑过去,紧紧拥住姐姐:“姐姐!”
苏屏微微吃惊,但很快就恢复了过来,宠溺地问:“怎么了?是不是多日没见姐姐,就想得慌啊!”
“姐姐,我以为你被……”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姐姐拦住了。苏屏想把她的手从身上掰开,怎料顺带着将她的衣袖扯动了。
一块鲜艳的红色顿时映入她的眼帘:“檀儿,这是怎么回事?”
“姐姐,没事儿,就是在厨房干活不小心烫伤了。”苏檀急忙掩饰,迅速整理好衣袖。
“是这样的么?”苏屏不相信,在自己心里妹妹是个做事无比小心的女孩。怎么可能那么粗心。
“当然是啊,我……”苏檀强忍着心内的酸楚,笑着回答道。
“对姐姐,还不肯说实话么?”苏屏严肃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对妹妹生气。
“姐姐,我……”
“告诉我,此处就我们姐妹二人,有什么不能说的?”苏屏的声音渐渐变得柔和,她拉着妹妹坐了下来。
“前些日子贵妃娘娘不知因谁生气,让我给她倒水。由于我不小心将茶弄洒了些,她便……”苏檀没忍住,竟然哭了出来。
“妹妹,都怪姐姐没用,姐姐保护不了你!”苏屏将妹妹拥入怀里,眼角亦流下泪珠。
“姐姐,都是我不好。我要是手脚灵活些,就不会……”
看着怀里正在哭泣的人儿,苏屏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
她在心里说道:“昭贵妃,你真的好狠!”
过了一会儿,将妹妹扶正后,苏屏抹掉了眼角的残泪,笑了笑:“檀儿,若是以后姐姐永远的离开你了,你记得好好照顾自己!”
“姐姐,为何这么说?徐贤妃对你不好么?”苏檀觉得姐姐不大对劲,但具体不对劲在哪儿她也不知道。
“没事,好得很。姐姐就是随口说说而已。你答应姐姐好吗?”苏屏捋了捋苏檀耳边的头发。
“嗯。我不会再惹贵妃她们生气了!”苏檀紧紧抱住姐姐,“姐姐,你也要好好的!到时候,我们再一起出宫去!”
苏屏没有作声,她心里清清楚楚地知道有人是不会罢手的。
这时,后窗外的黑影轻声地离开了。两姐妹待了一会儿,便各自散了。
从望春榭回来的苏屏在正欲跨入流芷殿的那一刻,被人叫住。一听来人的声音,她便知晓是谁。
“苏屏,姐妹俩聊得欢么?”
“好不容易聚聚,何谈欢与不欢。”苏屏装出一副笑脸,转过身去。
“要不要我禀告贵妃,将你调到你妹妹身边,如此一来,你们姐妹就更方便照应彼此了!”
“这个,就不劳嬷嬷费心了,”苏屏褔了褔身,“只要姐妹俩的心在一起,在哪儿都不打紧!”
看到潘嬷嬷脸色变得不好了,她又说:“贤妃娘娘没见着奴婢,该着急了!”说完,她转身欲走。
“慢,你就不关心你妹妹了么?”潘嬷嬷绕到她面前,笑得颇有深意。
又是威胁,但她已经不是当年的她了。“自然关心,一母同胞,血浓于水。”苏屏没有丝毫犹豫。
“不如你帮贵妃再办一件事,办完这件事她就会安排你们姐妹出宫,从此离开这儿!”潘嬷嬷不再啰嗦,直接切入主题。
“是吗?”苏屏笑了笑,“不知是何事?”
“是这样的。你只需……”潘嬷嬷凑到她耳边说道,语落,便从自己袖中掏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玉瓶。
“什么?贵妃竟然想……这么做。”
苏屏后退了几步,惊道。
“千万别泄露出去,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潘嬷嬷警告道,“快,拿着这个瓶子。”
“不,不行。”苏屏边摇头,边后退。
“苏屏,有些事你又不是第一次做,这回也不算难吧?”潘嬷嬷,步步紧逼,“你现在就只有这一条路,趁没人发觉快拿着。”
苏屏心底细细思量了一会儿,还是伸手将玉瓶接过,并小心地将其放进了衣袖。
“这么做,才对嘛,事成之后,贵妃会履行诺言的!”潘嬷嬷拍了拍她的肩,“贵妃希望明天早上就能收到喜讯,你知道如何做!”说完,她转身,满意地走了。
苏屏,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便匆匆踏进了流芷殿的院子。
晚饭时,扶倾晚心神不宁,她感觉将会有什么事发生。
“娘娘,你怎么了?”沉月问道。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心里不太安宁!”扶倾晚放下碗筷。雁翎见倾晚不吃了,便开始收拾饭桌。
“娘娘,你大可不必顾虑太多,”沉月说道,“宫中人人都求自保,不如你也……”
扶倾晚潜意识里总觉得这个宫女想暗示自己什么,但实际上根本就不可能,因为她知道所有的事都未浮出水面,局外人只能是一无所知。
“本宫明白你说的明哲保身。”扶倾晚笑道。
“娘娘,皇上近日都没来这儿,可能是朝政繁忙。您不如去看看他。”沉月又说。
“改日吧,本宫今日累了。看会儿书后,就打算睡了!”说罢,扶倾晚便起身去翻阅书籍。
沉月实在有些不太懂,心想:“娘娘对皇上这态度……”
“你下去吧,我不喜欢有人打扰!”扶倾晚说道,她的视线没有离开书。
“是,奴婢告退!”沉月行礼告退。
刚才在用晚膳的时候,徐贤妃就觉得身边的苏屏有些心不在焉的。
“苏屏。”她随和地喊道。
“奴婢在。”苏屏有点迟疑,“娘娘,有何事要吩咐么?”
“来,苏屏。”徐贤妃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的凳子上坐下。
“娘娘,这怎么行?奴婢卑贱之躯,怎能与你并坐?”苏屏想要起身,她是万万承受不起的。
“什么卑贱不卑贱的!”徐贤妃用手压住她的肩膀,“这种话也只有昭贵妃那类人才能说得出来。”
苏屏一听徐贤妃提起昭贵妃,全身不自觉地轻颤了起来。
“别怕,在这儿,没人再会伤害你的。”徐贤妃笑了笑,眼里满是疼爱,一直以来她都无比感激身边这位对自己不离不弃的丫鬟。
“娘娘,奴婢……”苏屏犹豫了,她不能说。
“这几年来,我的病都是因为有你的细心照料,才渐渐有所好转的。你对我的好,我今生都忘不了。”徐贤妃说着眼里闪出了点点泪光。
“娘娘千万别这么说,奴婢该做的!”苏屏突然坐了起来,然后跪在了她的脚边,“娘娘,如果苏屏之前违心地做了什么错事,你还能原谅苏屏么?”她低下头。
“当然会,起来吧。”徐贤妃起身将她扶了起来,“你不说了是违心的吗?我又不是个蛮不讲理的人!”苏屏慢慢抬头,对上她温和的脸。
“哦,苏屏你去看一下,我的药也不知煎好没有?”徐贤妃转身收拾着杂物。
“是。”苏屏答道,然后往小厨房走去。
她拿出那个小玉瓶,想起来潘嬷嬷的话:“你只要将这瓶里面的粉末往徐贤妃常服的药中倒入一丁点儿,并让她喝下,她便会没有任何痛苦地一睡不醒。放心,这粉末本身无毒,且无色无味,即便御医看了,也查不出她的死因的。”
“这次,你和你的主子恐怕是要失望了!”说完,她往瓶子中倒了一点药,又重新把它放回袖里。粉末混入药中才会使人沉睡不醒。杀人于无形,真是好计策。
为徐贤妃倒好了一碗药后,她端着药走进正殿:“娘娘,你的药好了,快趁热喝了吧!”
“嗯,苏屏你忙了大半天,快回去好好休息吧。”徐贤妃接过药碗说道。
“是。娘娘……”
“嗯?”
“你好好照顾自己,奴婢也好放心。”
“知道了,快去吧!”徐贤妃说完,喝起药来。
苏屏几乎是跑着出去的,出了门槛那刻,她掩面而泣,她知道这一离开即是永别。但她一点都不后悔自己所做的选择,她不想再错下去,不想再去伤害身边的人。
回到住所后,苏屏便开始写遗书,此刻她的心境是无比平和的,死,又算什么。
“昭贵妃不是明早想收到喜讯么,我一定会让她如愿的!”她将遗书整齐地放好后,冷笑道。
从袖里掏出瓷瓶,饮尽里面的“甜汁”,她躺到床上:“妹妹,姐姐死了,就没人以你相要挟,你的处境肯定要比现在好过;娘娘,保重!”
说完,她闭上眼睛,静候死亡的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