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安房静得人心慌,妃嫔们遭人点穴似的,闷声不响。
察必皇后心下奇怪:这些女人怎么了?平时遇到个什么事,总喜欢表个态发个言什么的,今天我宣布的这事与她们的切身利益休戚相关,怎么倒哑口了?
察必正纳闷着,南必旁边的妏妃站了起来:“皇后娘娘英明,我们这群姐妹就数南贵妃能干!她主持后宫最合适了。”
察必满意地笑笑,心道:总算有人开了头,不然,真是难堪呢!
然而,妏妃过后,再无人表态了。
察必四下看看,心想:南必虽然乖巧懂事,但是她向来口快,一定得罪了不少人,要管理好后宫,可能真的不易!幸好本宫还在,等我慢慢帮着她吧!
她正打算宣布解散,跟她情同母女的撒不忽妃子突然起身,一直走到察必面前,跪拜道:“皇后娘娘,您德高望重、宽厚仁爱、勤俭治宫,一直是后宫姐妹的榜样,我们渴望继续聆听您的教诲。”
察必心中乍暖还寒:撒不忽是她亲自挑选的草原美女,进宫后深得皇上欢心,但她从不恃宠傲娇,一直追随察必皇后左右。察必也想过让她主持后宫,但她资历浅显,难以服众,更重要的是与南必相比,她与察必没有血缘关系。血缘是个奇怪的东西,有了它,人们心中自然就多一份安定。撒不忽此刻的这番话看似恳求察必继续掌管后宫,实则拒绝南必上位。
察必平静道:“撒不忽妃所言也是在座各位的心声吗?”
妃嫔们应声道:“是!请皇后娘娘三思。”
察必语气冷峻道:“各位自然是好意!可是哀家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为云妃筹备蕙心宫时已是力不从心。皇上体恤哀家,让哀家在后宫挑选适当人选为哀家分忧。考虑到种种因素,哀家才甄选了南必贵妃。你们若是有意,也可以自荐给哀家或者皇上,哀家再和皇上另作权衡。”
妃嫔们听了,吓得齐齐地跪到了地上:“皇后息怒,我们不敢!”
这时,南必站到众妃面前,凤眼含笑道:“姐妹们只是希望娘娘身体安康、能一直做后宫的表率。本宫也是这样想的,皇后娘娘千万别怪!”
察必微微一震:南必果然不缺手腕,假以时日,她定可以镇得住场面。想到这,她放心道:“南贵妃这样一说,本宫确是误会大家了!这样最好,本宫最大的心愿就是后宫和谐融洽。都起吧!这样端端正正的,倒显得本宫太过严厉了。”
妃嫔们应了一声,七里哐啷一阵金银玉器的响声后,一个个微风掠过的花枝一般,安安静静地归了位。
忽然,察必心口一阵难受,不由自主地捂着胸口干咳起来,咳嗽声一阵紧似一阵,喉管里传来可怕的喘息声,她的脸色渐渐泛红,在不断加快的咳嗽声里,她的脸色渐渐又由红转紫,腹腔里传出骇人的轰鸣声。
南必冲上去扶住姐姐,一面冲晚凤道:“快叫御医”,一面对在场的妃嫔道:“你们先回吧!”
妃嫔们迟迟疑疑地站起身,犹豫不决地离开了请安房。
察必痛苦得弯下腰去,咳嗽声越来越小,喘息声越来越大,呼吸声越来越急迫,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呼噜声……
南必一手扶着察必的身子,一手拍打着她的后背,脸上焦虑不安。
“南贵妃,我来试试!”一个温婉的声音轻轻地在南必的耳边响起。原来,一直坐在角落里的云裳并没有随其他妃嫔一道离去,而是走到了察必皇后的身边。
南必转眼看到那张惊世美丽的脸庞时,心神一时不稳,脸上露出一丝的羡慕嫉妒恨。幸好,云裳的注意力全在皇后的身上。她站到皇后的身后,对南必微微一笑道:“南贵妃,您扶好皇后,我按按皇后的穴位看。”
南必认真道:“云妃,你有把握?如果出事,你担当得起?”
云裳心中一惊:南贵妃话里有话啊!万一发生什么,她会不会嫁祸于我?末生一再叮嘱我后宫险恶,要求我凡事别要出头。可是察必皇后对我有恩,为了翻修蕙心宫,她劳心劳力,累坏了身体,我怎么能袖手旁观呢?
当年封姑姑曾教过她几种推拿技巧,以防不备之需,其中有一项就是舒缓肺部不适的。也许,她可以因此而帮助到察必皇后。管它呢?如果真的倒霉,她也甘愿承担了。
想到这,云裳点头道:“南贵妃,我甘愿承担一切后果。”
南必将信将疑地往旁边挪了挪身子,眼睛死死盯着云裳的手。
云裳的手轻轻放到了察必皇后的后颈部,在后颈的两条大筋外缘陷窝中,她找到了风池穴。她伸出双手的拇指,对着风池穴左一下右一下,一次比一次用力地按压起来……
约莫半盏茶之后,察必皇后似乎快要断掉的呼吸忽然接上了茬口,起初并不均匀,渐渐地,就开始一波一波地越来越流畅了。
南必惊讶地看着脸色渐渐恢复正常的姐姐,心里暗道:这个云妃真厉害!她抓着察必的双手在她的面前蹲了下来:“姐姐,您终于缓过神来了!妹妹都快吓死了!”
察必看着面前的南必,虚弱道:“南必妹妹,谢你救了哀家!”
南必故作姿势道:“皇后姐姐安康就好。”
这时,徐太医跌跌撞撞地赶到了请安房,官帽斜戴,汗水满面。
南必厉声道:“徐太医,怎么这么迟?皇后差点就……”话说一半,她意识到不当,急忙换口道,“需要你时你不在,不需要你时你才到!要你这个太医有何用?”
察必皇后虚弱地了笑,对徐太医道:“徐太医,南贵妃也是为哀家着急!妹妹,别责怪太医,哀家这身子说犯病就犯病,多亏了徐太医为哀家诊治!徐太医每天在御医房和坤德宫不知道要来来去去多少遍?哪一遍不是为了哀家?”
徐太医感动地跪拜道:“皇后娘娘仁义,为皇后尽职是应该的。今天的确怪臣下!刚才皇上头痛,臣下去见皇上了。”
这边话音刚落,世祖忽必烈魁梧的身影已经出现在了请安房。
在场的所有人急忙行礼道:“拜见皇上!”
忽必烈口中喊着“免礼”,脚步已经跨到了皇后的身边。他扶起皇后,疼惜道:“皇后,都怪朕叫走徐太医耽误了你的病情!”
察必皇后连忙堵住了他的话口:“皇上,哀家不要紧!皇上吉祥比什么都重要!皇上龙体怎么了?”
皇上解释道:“朕操劳过度引发了头痛。服了药丹后,已经没有大碍了!刚才听说皇后又发病,真急坏朕了!现在看你气色,好像好了许多了,是吗?”
察必皇后开心地笑道:“是啊!发病时,哀家还以为寿限已到了呢!多亏了南必妹妹!”
皇上朝南必赞赏地一笑:“南贵妃什么时候也精通医术了?”
南必羞涩一笑,脸上飞起两朵红晕。
察必皇后继续道:“皇上,今天哀家已经宣布南贵妃代哀家管理后宫了!”
皇上连连点头:“好好,皇后早就该好好养养身体了!”说着,他的目光落到了云裳的身上:“怎么云妃也在这里?”
察必与南必一时无语!刚才被病痛折磨得死去活来的察必根本没注意到云裳的在场,南必则不想提及云裳刚才的所作所为。
顿时,请安房里一阵沉默。
云裳已经从南必的话语里嗅到了她的心事,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心态,她跪下言语道:“皇上,云妃看到皇后身体不适,就留下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做的!谁知南贵妃聪明能干,自己一人就拯救了皇后。”
云裳的这番话说到了南必的心坎上:好机灵的丫头!只是,这丫头的心机这么深,以后恐怕很难驾驭得住!
明明心思翻滚,南必在面子上却装得很亲和:“云妃妹妹客气了!多亏妹妹呢!不然连个扶皇后姐姐的帮手都没有!”
皇上亲自扶起云裳,一双手牢牢握着她的纤纤玉手,不肯松开一分一毫:“云妃,朕刚才还在想,等皇后身体恢复后就去找你!没想到你就站在了朕的面前!更难得你还这样的温厚懂事!真让朕爱不释手!”
察必皇后笑道:“皇上,云妃还在新婚之中!都怪我惊扰了您打扰了她!哀家身体已稳定,又有徐太医在哀家身边,你们就放心地回蕙心宫吧!”
皇上双眼含笑地看着云裳,似乎等她开口。
云裳低头道:“皇后娘娘,云妃想多陪您一会!”
察必皇后感动道:“云妃,哀家随时欢迎你来坤德宫,只是皇上难得有空,你还是好好陪侍皇上为好!记住:身为后宫女人,天大的事就是照顾好皇上!其他都不重要!”
云裳心有感触,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皇后把一辈子都给了面前的皇上,他在她生病之时不还想着别的女人?云裳何曾想过要享受这与人分享的荣华富贵?命运却偏偏强拆有情人之间的两情相悦,而把我推到这拥有三宫六院的帝王怀中,这是何等的悲哀!
这时,帝王的声音响了起来:“云妃,皇后不用你操心!走吧!”
说完,他紧紧攥着云裳的手,走过请安房、走过坤德宫、朝属于他俩的蕙心宫走去……
中午的太阳明晃晃的,中午的后宫花儿竟放、蝴蝶竟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