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都。韩府。
门前挂着一只只的红灯笼,上好苏绸扎成的灯笼流溢出掩饰不住的喜气!两棵千年白果树上挂满了大大小小的香包,香包五颜六色,每一只香包都缀着一只铃铛,风儿吹过时,清脆的铃铛声流转成动听的天籁之音,伴着绵绵清香,源源而来,轻拂着人的心扉,留下回味无穷的浓浓喜意。
韩府上下一团喜气。佣人们忙进忙出,每一间屋都被拾掇得喜气洋洋。
“秋月,去东厢房看看。”一个慈爱的声音从客厅传了出来。
“遵命,老夫人!”一声脆亮的应答后,一个机灵的丫头兴冲冲地奔出客厅,一路小跑着朝中庭东边的厢房跑去。
“秋月,你来做什么?”一路狂奔的秋月差点撞上一位身穿黄色套袍的女子。
秋月急忙煞住脚步,脸色煞白地看着面前的女子:“三小姐,老夫人吩咐奴家去看看东厢房。”
被唤作三小姐的女子是韩府千金韩芊莙。韩芊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傲人的才华滋长了她的傲气。全府上下,下人最怕的就是三小姐!三小姐恼了,那可是地动山摇,无处可逃。
平常冷冰冰的韩芊莙笑了笑:“去吧!”
秋月朝韩芊莙弯腰行了个礼,一溜烟跑了。
东厢房红成了一片。鲜红的窗纸,绣着鸳鸯戏水的鲜红窗帘,漆得油光贼亮的荸荠红大床。鲜红的纱帘从床顶上直泻而下,绣着龙凤呈祥的大红锦被和鸳鸯戏水的红枕头端端正正地摆放在帷帐之中,暖意融融。
守房丫头冬梅和夏莲正一人拿一根银针拨拉着粗大的红蜡烛上结出的灯花。两张青春饱满的脸蛋被烛光映得红扑扑的。
“夏莲,你们这边准备好了吗?老夫人在询问呢!”
夏莲放下手中的银针:“好了,都好了!”
“需不需要什么了?”秋月补问了一句。
冬梅回了句:“需要。”
秋月急忙问:“需要什么?”
冬梅笑着眨了眨眼:“新娘子。”
秋月嗔怪一笑:“胆大的丫头,敢开这种玩笑!”,她朝四周看了看,见没有外人,就悄悄道:“老夫人私下讲了,新夫人过门后,你们就做她的贴身丫头!”
冬梅顿时眉开眼笑:“好啊好啊,我正盼着呢!你看你,做了老夫人的贴身丫头后,一般的下人都礼让好几分呢!”
夏莲却皱了眉头,口气不确定道:“不知道新夫人是个什么性子,如果不好相处,贴身丫头未必好做呢!”
冬梅白了她一眼:“夏莲,你就不能往好处想啊!”
秋月看她俩说得起劲,抿嘴一笑,顾自离开了东厢房。
院外传来排山倒海的小鞭声和震耳欲聋的炮仗声,硫磺味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混杂在吹鼓手演奏的喜庆曲子与人们的欢笑声中,传递着描述不尽的喜悦。
韩府的许多人涌到了院外,朝着韩府门前靠东的主干道看去,对即将到来的新人翘首以盼。
来了!来了!
有人惊叫起来。
不远处,披红挂绿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一路前行,一路撒喜糖,一路抛喜钱,路边围观的人们在欢喜里哄抢着喜糖喜钱,开心地笑着,京城的这一条主街沉浸到了喜乐的长河里。
新郎韩心刚坐在队伍中间的一头枣红大马上,身着深红礼袍,头戴点金缀银的红礼帽!一条鲜红的绸带从肩头披下来,一直垂到腿部,绸带垮到胸部时,结成一朵大大的绸花!礼袍、礼帽、礼花衬得他一身的喜气!他淡淡地笑着,眼底深处郁着掩饰不住的忧伤。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一群孩子追着迎亲队伍中间的红花轿跑着、喊着,洒下一路的笑声。
抬花轿的是四个腰扎红绸的青年。青年们不紧不慢地迈着脚步,口里喊着吉利话。一位头插红花的中年妇人迈着细碎的步子紧紧跟着花轿,一手拎一只红色包裹,一手不时从包裹里掏出一把喜糖,手一晾,喜糖向四面八方洒去:“吃喜糖了,吃喜糖了!”,满脸的皱子如花般漾开。
韩府早有一大队人迎了过来,大小鞭炮不厌其倦地轰鸣着,吹鼓手卖力地演奏着、各种礼节在满世界的喜悦里有条有理地进行着,一位慈眉善目的喜婆婆牵着新娘的纤纤细手,引着新娘下了花轿,欢呼声响彻韩府,整场婚礼即将进入高潮……
突然,全场默然!
新郎呢?
是的,新郎呢?喜婆婆接了新娘后,正准备把新娘交到新郎的手中,转脸却不见了新郎的身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新郎呢?
新郎呢?全场惊动!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
此时,新郎韩心刚正朝背离韩府的方向奋力奔跑……
刚才,就在街道两侧的观礼人群里,他的目光突然碰到了那双印到他灵魂深处的眼睛!云裳!他全身一振,身不由己地翻下了马……
他全然不顾地冲向那双眼睛,冲向那个几分飒爽几分妩媚的美丽身影……
熙熙攘攘的人群发出惊呼:“新郎!新郎怎么跑了?”
韩心刚对人们的惊呼充耳不闻,目光紧紧地追踪着在人群中忽隐忽现的丽影,疾走如风……
然而,在万头攒动的人群中,女孩的身影就像一朵漂浮在人海之中的小小浪花,忽闪忽现,盯着盯着,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望着茫茫人海,痛苦排山倒海地拍打着韩心刚始终如一的心岸,那里早就千疮百孔。
两年前,云裳离世后,他一直为完成她的遗愿而四处奔波。他查清了田村事件的凶手乔中天、掌握了金无极试图谋反的证据、找出了毒死云裳的凶手印子、理清了了范文虎与阿合马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壮大了朋友队伍,大元江山的每一处都有他的朋友。朋友们感怀于他的情谊深重、钦佩他的心底无私、崇拜他的光明坦荡……
他疏远了玉石生意,他一手培养起来的掌柜却忠心耿耿,替他把生意做得红红火火,所以店铺依然利润丰厚,。
今年初,已故张弘范将军的夫人托人捎话给韩母,希望和韩府联姻。他母亲找机会与张夫人见了一面后,一眼就喜欢上了陪伴在张夫人身边的陆媚儿。
那年,他带着几个朋友和陆媚儿一起回到京城大都后,基本就与她断了联系。当母亲跟他提起这门亲事时,他很不舒服,但是面对母亲一脸的和蔼和她对陆媚儿的喜不自禁,想起与云裳已经阴阳相隔,想到自己总归要成家生子为母尽孝,他就点头答应了。
韩老夫人欢天喜地筹划起婚礼的各种事宜,从男女双方生辰八字的测定到请媒人去张府说亲、从下聘礼订婚到良辰吉日的最终敲定……,无一不亲力亲为。
韩心刚感念母亲的一片苦心,只好勉强配合着,努力做一个欢欢喜喜的新人。
但是,云裳怎么突然就出现了?难道是幻觉?不,绝不可能是幻觉,他看到了更感受到了云裳的存在。他和云裳一直就有心脉相同的灵异之感,今天,他从没如此强烈地感觉到过她的存在。
“大哥,你怎么跑开了?”一只有力的大手重重地抓住了他的胳膊,“母亲急得都流泪了。”来人是他的弟弟韩心强。
这重重的一抓把韩心刚带回了现实。他收回了目光,意识也恢复了过来:“心强,我们回去!”
韩府门口早有人看到了新郎:“新郎来了,新郎来了!”
哦,新郎来了!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紧张的脸上重新露出了喜色。
“大少爷,来,握住新娘的手!”喜婆婆眉开眼笑地招呼着韩心刚。
韩心刚默默地握住了陆媚儿的手,按照喜婆婆的指引,一步一步地完成着婚礼的每一道程序……
刚才的一出惊得陆媚儿一身冷汗。盖着红盖头的她看不到外面发生的一切,但是她感觉到了不祥……。她紧张而不安地等待着,一如她在这两年的等待一样,是的,都等了两年了,她不在乎再多等一刻,尽管此时此刻的等待惊心动魄。
韩心刚牵着她跨进了韩府,她感受着脚下的韩家地盘,心底响过一个声音:终于进入韩家了!终于成了这个男人明媒正娶的女人!
耳畔鼓乐齐鸣,礼炮声震耳欲聋,祝贺的话语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