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长卿的意识已经完全模糊,他不知道自己此刻身在何处,当他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
宫长卿慢慢睁开双眼,刚想移动身子,就发现自己身上被什么东西给压住了。当他仔细一看,几具尸体正横七八竖的压在自己身体上。
“都给我仔细检查清楚了,没死的都给补上几刀。”一个官兵大声的喊道。
宫长卿这才看清楚,自己此刻还在宫续阁。周围依然还有许多官兵,他们在拔开尸体,寻找宫续阁还没死透的人。突然间宫长卿看见一个装死的,面对官兵的刀剑刺杀,而发出惨叫。
紧接着又是好几处发出惨叫声,这群官兵不仅用刀刺,还用烧红的烙铁来烫装死之人。即使能忍住刀剑的刺痛,可通红烫人的烙铁却能让人生不如死。
宫长卿听着脚步声,察觉有几个人正朝自己这边走过来;宫长卿明显感觉得到,有人在扒开自己身上的尸体。
宫长卿突然感觉有一个滚烫的东西朝自己脸部袭来,当然是烙铁了,被烧得通红的烙铁。宫长卿刚才已经看见过他们残忍的对待宫续阁未死之人,如今终于轮到自己了。宫长卿不敢动,此刻他没有力气再战斗,如果自己动一下,就会被一群官兵乱刀分尸。滚烫的烙铁在宫长卿左脸上发出吱吱的声音,宫长卿能闻道自己脸上被烤熟的肉,发出一阵烧焦味。
这时一个官兵走过来,看见宫长卿满身是血,不过看见宫长卿没有穿宫续阁的黑色制服,于是对正在给宫长卿施刑的官兵吼道:“你干嘛,看这人穿着,应该不像是宫续阁的人;人都死透了你还烙。赶紧把我们的人清理出来,运回去埋了。”
宫长卿早已经疼到骨子里了,可面对官兵屠杀宫续阁的人所感触的痛,烙铁之痛根本不算什么。随后几个低级士兵,将宫长卿的尸体和战死的官兵的尸体一起抬上了一辆马车。宫长卿感觉到被人扔到一堆尸体上,然后颠簸着运出了宫续阁。
宫续阁里的官兵,没有谁再去注意一车的尸体,他们的精力全部用在继续查找宫续阁剩余的活口。宫长卿慢慢睁开眼睛,他看到了一个地狱,还站着一群屠夫。昨天还如过年一样喜气热闹的宫续阁,今天就变成了尸横遍野的地狱。人生就是如此的奇妙,谁也不能预料自己下一刻会怎么样。
再也忍受不住疼痛的宫长卿,又开始了新的一轮昏迷。马车在运尸马夫的驱赶下继续朝金陵方向前行。
突然一个马车夫对另一个马车夫说道:“伙计,他们官府可真抠门,就这么点银子就想让我们把这么多尸体运到金陵。你看都三天了,尸体都开始发臭了,要不我们还是将这些尸体处理掉吧。”
另一个马车夫也愤愤的说道:“真******晦气,埋什么埋,你看前面不是有个大坑嘛。咱们把他们扔下去不就行了,这样多省事。”
两个马夫对视了一眼,真是说到做到。两人将运尸体的马车赶到一个大坑旁,一使劲就将车上的十几个尸体给抛进了大坑内。宫长卿也很不幸的被抛了下去。
漆黑的夜晚,下起了雨;不大的尸体坑被雨水慢慢淹没。尸体堆突然开始蠕动,一只血手从下方伸出,一点一点,突然露出一个身影。他就是宫长卿,在冰冷的雨水刺激下,宫长卿终于苏醒了过来。瓢泼大雨很快就洗净宫长卿身上的污垢,震耳欲聋的雷声似乎有意外为宫长卿的遭遇而鸣不平。
宫长卿本能的爬出了尸体坑,他不知道自己此刻在何处。在冰冷的雨水刺激神经,他非常清醒。可越是这样,他却更痛苦,想起一幕幕的遭遇,他明白自己此刻什么都没有了。没有了宫续阁和宫续阁所有的亲人,更失去了自己最爱的女人慕容若琳。
宫长卿如一个落魄的野鬼,找不到灵魂的归处。他拖着麻木的躯体,漫无目的的四处飘荡。
宫长卿已经几日没有进食了,终于体力不支的倒在路旁。不过他是幸运的,他被路过的人救起。
“他醒了,奶奶,大哥哥他醒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男孩,兴奋的对着路旁休息的一位老婆婆喊道。
宫长卿慢慢睁开眼睛,看见两个瘦小的身影,一老一少,衣衫也是补丁加补丁。小男孩拿起一块干硬的饼子,用他如皮包骨的手掰开一点送到宫长卿的嘴边说道:“大哥哥,你吃点。”
宫长卿心底突然生出一丝温暖,早已万念俱灰的他,看见一双清澈见底没有任何杂质的眼里,也许没有什么东西能在此刻更能抚慰他万念俱灰的心。
老婆婆看见宫长卿左脸深深的烫痕,有些同情的说道:“年轻人,看你这般模样,一定是遭受过什么大罪吧。”
宫长卿用手摸着自己的脸,早已没有了曾经的光滑细嫩。他倒没有什么惊讶,只是仍然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
小男孩见宫长卿不理自己,倒是没有生气,又说道:“大哥哥,你不吃这个,那你随我和奶奶去前面领粥吧,都说前面驿站有官府发放钱粮。”
老婆婆又说道:“唉,都是那宫续阁做的孽啊,真是一群丧尽天良的畜生,害得万千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还好,官府一举灭掉了那一帮畜生。还缴获了无数赈灾钱粮,要不我和孙儿俩就要被活活饿死咯。”
宫长卿此刻听见眼前这对祖孙的对话,心里非常不是滋味;什么复国重任,什么前朝太子。都是因为自己,才害得这么多百姓流离失所,害得宫续阁那么多人也为自己而死。
为什么自己还不死,自己这个被看作是罪魁祸首的人居然还好好的活着。难道要让自己用余生来偿还自己犯下的罪孽吗?如果自己此刻说自己是宫续阁的少主,会不会吓走眼前这对善良的祖孙,更引来百姓将自己乱刀分尸。宫长卿不断的想着,完全不理会眼前小男孩的热切关心。
老婆婆看见宫长卿依然一幅萎靡不振的样子,突然拄着拐杖走到宫长卿跟前,狠狠的用自己的拐杖在地上跺了跺,说道:“你这年纪轻轻的就不拿自己的命当回事,不就是脸被毁了嘛,你连我这个老太婆都不如,去年大水,我一家十口人,如今就只剩我祖孙俩,我都没想到寻死。蝼蚁尚且偷生,你一个年轻小伙子,又没有缺胳膊少腿,你这样不爱惜自己,你可有想过自己的父母,含辛茹苦的将你养大;就是让你如此轻视自己的性命吗?”
“孙儿我们走,我们过去领粥。”老婆婆说完就拉着小男孩朝前方驿站走去。
宫长卿似乎被老婆婆的话触动了,自己本就不稀罕什么前朝太子身份,更没有什么野心,想要恢复什么大晋朝;也许自己此刻的结局就是老天对自己的惩罚。宫长卿突然捡起刚才小男孩放在自己旁边的饼子,然后放进自己的嘴里。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宫长卿,从来没有吃过这么硬的东西,真是如同嚼蜡。可他似乎觉得越吃越好吃,越吃,肚子就越饿。宫长卿狼吞虎咽的将整块干饼子给吃下,却突然又咳嗽得吐了出来。吃得太快太急,又没有喝一点水,宫长卿的脸都开始红了。
就在这时,刚才的小男孩跑了过来:“大哥哥,你喝点水吧;刚才奶奶想起光给你饼子了,还没给你水。这是奶奶让我回来给你的,如果你想通了要吃饼子了就不能没有水。”
宫长卿接过小男孩手中的水,如同一辈子没喝过这么好喝的水一样,一口气就喝了个精光。宫长卿不好意思的说了声谢谢,然后将水袋又还给了小男孩。
小男孩看着宫长卿终于开始吃东西了,有些高兴的继续说道:“大哥哥,你要不和我一起到前面驿站去吧,那里有免费的粥喝。”
宫长卿喝了点水,勉强的站了起来,可双腿依然有些打晃。小男孩上前去扶宫长卿,可他那瘦弱的身躯怎么能扶得动宫长卿。宫长卿也不能拒绝小男孩的好意,只得任凭小男孩扶着,更像是小男孩依靠在宫长卿身上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