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边的夏夜燥热的很。同样燥热的还有张志明和林凤儿,两人簇在一起,任凭咸湿的海风拂过身体。志明的手不知放哪儿好,在凤儿的身体上游动,凤儿的心不知放哪儿好,只任凭那手轻拂。
倒是凤儿打破了沉寂,“志明哥你知道吗,前两天村里抓住了逃跑的曹大鹏,结果把他的船砸了。昨天又来了一群大盖帽,把他抓去了县里。”
“我可不怕大盖帽来抓我。他们抓不到我们的。”凤儿分明能从志明的声音中听出些许的担忧。
两人的头顶,是建岸边的一个破草棚,有些年月了。至少在离他们十四岁那年发现这个地方的时候,经已过去了五六年。志明只记得那日除去了凤儿的那件粗麻的裙子,只有凤儿记得当时志明满头大汗无所适从的样子。南方是鲜有冬日的感觉的,无论春夏秋冬,他俩人都经常在这样的草棚下吹海风。直到那年志明随大伯北上贩沙,尚算年幼的志明确是第一次出远门。渡过长江的时候,他看见两岸不同的风景,一面是如他家乡那样破旧低矮的屋子排成一行行,一面是各种楼房拥在一起,一派磅礴的气象。那是志明第一次看到,着实被惊的不轻。
志明回到村里之后,就将自己的见闻告诉了凤儿。凤儿从小生长在这里,最远只去过县城,那是她无法想象到的一个画面,只觉得索然无趣。志明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在这片海的那边,究竟是什么模样。”“奶奶说过,奶奶说过,”凤儿抢着说,“那面都是些红发绿眼的妖怪。”志明也未见过,只好说,“奶奶又没去过,她也是听说。”
志明没有做成第一个跃海的人。就在那年的秋天,村里的书记扔下自己一家老小,驾着小船向海的深处驶去。那夜狂风大作,没有人知道书记是否能活着到达对岸,而最多的传言大概就是,他已经在那一晚被埋葬在海底。
这对志明来说,像是一个警戒,却又是一个启发。很快,那些驾船入海的人越来越多,大多数在出发之后没一会儿就被村里人逮了回来。再之后来了一群带着大盖帽的人,他们抓走了这些人,只留下了一句话,“叛逃自己的国家是死罪。”志明管不了那么多,他无所谓叛不叛逃,他只想知道海的那边究竟藏着什么。
三年的时间,村里的人终于消停下来,近来也很少有人入海。可这种迫切想知道真相的心,从未磨灭过。“志明哥,我们还是别走了,我担心我奶奶,更担心我们到不了那儿。”此时凤儿有些为难。“凤儿,我们去了又不是不回来了。如果那面的世界与我们的不同,我们也可以把奶奶接来。”凤儿又担心的问,“那如果是都红发绿眼的妖怪呢?”志明拾起手旁小木板,“没事儿,有志明哥在,我,我砸死它!”凤儿听了咯咯的笑起来,忽然红了脸。志明的手已经触到了她的双腿之间。
海上的月亮总是亮的慑人,志明擦了擦身上的汗,凤儿也扣上胸口的扣子。岸边早已经建起了铁质的刺栅栏,志明用钳子拉开一个口子,“快,凤儿,快走。”凤儿犹豫了片刻,先钻了过去,她回头看了看星火的村庄,也许是最后一眼了吧。志明说,“以往那些人,都驾船去,动静太大,当然会被发现。你看!”说着,他从身后拾起两个包裹,“这是我自制的袋子,绑在身上可以让我们飘在水上,我们游累了……”“什么?志明哥,我们要游过去吗?”凤儿吓了一跳。“对,我们游过去。”志明坚定的说。
两人一直向南游去,幸在生于海边,水性都不错,虽有些疲惫,但还不算大问题。浪渐渐越高,谁都不知道还有多久才能见到对岸。约过了三四个小时吧,志明听见凤儿的声音,“志明哥,快看!快看对岸!”志明顺凤儿的手指望去,对面灯火通明,远处若隐若现的高楼比他见过最高的山峰还要高,楼顶闪烁着高亮的灯光,就像指路的仙人一样。“原来,”志明说,“凤儿,原来我们的对岸是仙宫!”他兴奋的又充满气力,向前游了几十米。一阵浪儿打过来,凤儿就再没看见他。
凤儿一面向前游,一面呼喊着志明。除了浪和海风的声音,再也听不见其他。凤儿哭喊着,游过志明绑在身上的破布袋,一路就这么凭最后口气力,上了岸。
林凤儿还叫林凤儿,这是又三年后了。她从楼上踱下来,穿着红色的针织的裙子,伴着同样昏暗的红色灯光。一会儿,她便在一个中年胖子的搀扶下,回了楼上。晚些时候,她从楼上破旧的窗子往外看。于是她发现,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地方可以容得下真正的好奇与自由,而所有人的呼喊杀戮压迫反抗,不过是一面窗子里的世界罢了。
只记得那天,志明拥着凤儿,他手轻轻拍打着凤儿的肩膀,一阵海风拂过,整个世界变的静悄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