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王衷何时躲着偷听,被他一嚷开,洪铃愣了愣,压根忘了制止,等他嚷完,才意识到坏事了。
逸寻一拳打在王衷太阳穴,直接打晕了他,接着狠心一个手刀砍在洪铃后颈,看着她无比震惊地软倒下去。
两人都没想过她会在光天化日下行凶,逸寻收敛气息,从窗户跳了出去,匆匆忙忙出了稻香村。
担心有人追来,她驾着金刚笼飞了好一段路,直到精疲力竭,才停下来去洞天福地吸收灵气,待精力恢复,继续昼行夜宿,一路向东。
这日,走了一整天,天色渐暗,日落时分,白日的余晖映在天幕,露出紫红色的裙边。逸寻坐在一处山丘上,怔怔地望着不远处的长河。
苍茫大江波光粼粼,江上白雾氤氲,萋萋皑皑,如一条白练平铺,隔断东野西野,有大鸥在飘渺的烟云中穿梭,河上风光,如宫室、台观、城堞、人物、车马、冠盖,历历可见,若有蛟蜃之气。
苍茫大江上有蜃鬼出没,能织造幻象,使人迷失在雾气中,成为河底水棺里的一尊冰尸,蜃鬼寄居在尸体中,形貌幽蓝,常隐于水下,难以捕捉,因此苍茫大江也无形中成为一道阻隔正邪的屏障。想跨越大江,必须搭特殊的船,由天灯指引,不受蜃鬼蛊惑,跟着天灯划向对岸。
这船渡钱十分昂贵,一人五千下品灵石坐小船,一万下品灵石坐龙舟,两万下品灵石坐飞艇。小船风险大,极可能被浪头打翻,或者跟丢天灯,龙舟也非保险,毕竟舟上往往人多,总有意料之外的事。飞艇更别想,坐不起。
逸寻犹豫不决,怀念起秦楠的飞龙艇,那时根本不觉其厉害,现在才发现自己居然也做过两万灵石一次的飞艇。
歇息片刻,她起身去渡头。渡头人不多,告示上贴着布告,小船随时能走,龙舟一月一次。坐小船的大有人在,小船渡江,少则几天,如遇风暴,多则几个多月到不了岸。她算了算灵石,不够坐龙舟,只有将就小船。
在渡头转悠半日,离开不久,忽觉身后有异样,她连忙提气拔足狂奔。
“站住。”一道劲风横扫而来,虽生猛却无伤人之意,她向前一扑,滚了一圈,抬头一看。
一蓝衣短打的少年立在跟前,手里一柄拂尘,面容清秀,眼梢微扬,不似好相与之人。他将拂尘漂亮地一挽,搭在臂上,伸手捏住逸寻的衣领,不紧不慢地提起来,然后捻了一下她的内衫,嫌弃道:“谁给你的?”
少年身上煞气很重,那双眼睛却更是邪佞,论通身气派,修为恐怕不低,也不知为何找上自己。
“一位道友。”逸寻警惕地盯着他,轻轻挣扎,那人便松了手,“道友问这作甚?”
听到这回答,少年从鼻孔里哼了哼,满脸不屑,尔后不知想到什么,露出一个称得上和煦的笑容来:“你可知那位道友骗了你?她是想害死你呢!”
这人什么意思?逸寻绷紧身子,退开几步:“我自然知道,不用你提醒。”
“你知道?你若真的知道,就不会这么淡定了。”少年微微一笑,“因为她根本不是人,是妖修啊!”
“什么妖修······什么?妖修?”逸寻一时惊呆,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少年颇为欣赏她大变的脸色,慢悠悠地道:“哈,你见到她是不是心生好感?千尾皎狐一族生有乾坤眼,炼妖瞳术,蛊惑众生,你早就中了她的法术。”见她垂头不语,少年继续说,“还有她给你的亵衣,其实是断尾幻化,有防御之能,却也是金蝉脱壳之术。她将一缕气息转移至你身上,让你吸引仇家的注意,自己逃之夭夭。这些事她是不是一句未提?还让你觉得理所应当?这些都是妖瞳术作祟。”说罢,少年长叹,“我找了她十几年,如今又被骗了。”
传言千尾皎狐住在雪山中,每修炼一条尾巴,修为增长五十年,多一条命,性命攸关时,尽可断尾保命。
“难怪,难怪······”逸寻口中喃喃,“当初她的眼睛被妖兽所伤,第二天毫无异样,我只当她有秘法护体,原来是只狐狸。”
“燃前辈最擅于骗人。”少年拍拍她肩膀,“不过,你说她双眼被妖兽所伤,以她化形期的修为,难有人做到,说明她又骗了你。恰好我对她尤其了解,咱们一旁细说?”
他拂尘一掸,不由分说把逸寻扯到苍茫江边。此地人迹罕至,逸寻隐隐有些不安,少年拂尘扫出一块干净之地,叫她坐下,自己也盘膝坐定。
两人面江对坐,看苍茫风光,意趣沛然,少年见她神色紧张,眉梢微扬:“这么美得景色,你紧张什么?固然我不算好人,又不会吃了你。”
少年秀致的面容在晨光中散发着透明的光,她略略恍神,居然觉得这人圣洁,简直不可思议。逸寻收拢心神,清清嗓子,道:“冉月欺骗我良多,多谢道友好意告知,我不会再上当。”
“别谢我,我被她骗了数次,见不得别人闷在鼓里。”少年端坐在石头上,“燃前辈将尾巴给你,说明你有得用处。那小衣是好东西,你拿着,别浪费了。现在你把她的事情详细说一遍,不要漏掉一个细节。”
他凤目扫过,拂尘轻轻一掸,逸寻刹时鸡皮竖立,不敢违逆,自然乖乖照做。
说到冉月在翠屏楼被一黑衣男子跟踪,少年细细问了男子的长相气质,然后啧了一声:“看来惹上了大妖王,真是麻烦的女人,你接着说。”
听到冉月用美色迷惑秦楠,将其无情抛弃,少年又嫌弃不已地摇头:“还真像她的风格,都是一个套路。”
提到冉月给她的引荐玉牌,逸寻迟疑一瞬。少年眼神顿时锐利,眼风威胁:“不要隐瞒,否则就搜魂。”
妥妥邪修作风,一言不合就搜魂。
逸寻撇嘴,腹诽归腹诽,却听话地掏出引荐玉牌,她正想试试这牌子真假,别又是冉月设下的坑。
她掏出玉牌:“道友请看。”
少年看了看引荐玉牌,眼中的诧异一闪而逝,直把玉牌抛回她怀里:“这回是真的。这块玉牌货真价实,是燃前辈在墨仙殿时的身份玉碟。”见她一脸懵懂,少年轻哼,“瞧那傻样,你知不知道你赚到了?见它如见墨仙殿客座长老,你拿着玉牌横行无忌,无人敢管。”
逸寻连忙抓住玉牌,揣进兜里。
少年嗤笑:“稀罕玩意儿,你恐怕还不知道燃前辈在墨仙殿的身份吧?”
“要你管,你当然不稀罕。”逸寻捂紧乾坤袋,“燃仙子引荐我投拜红霞殿长老艮樱仙子门下,那可是元婴大能,做艮樱前辈的弟子,我三生有幸。”
“艮樱仙子?”少年眼眸子倏然一眯,“你?”
“我拜师干你何事?”逸寻不喜他丈量货物一样的眼神,皱了皱眉头,“你认识艮樱仙子?”
“你说呢?”少年一下子站起来,拂尘往她额上一点,咦道,“你的灵根不全,能修至练气大圆满,果然有过人之处,回去得问问师父。”
他出手迅速,一触即退,眨眼间,灵力往她体内走了一周。逸寻吓得往后跌坐,两手撑在地上,对少年无礼的行为愤怒又无能为力,她体内藏了不少秘密,不能被发现。
生怕少年察觉异常,她脑子一转,趁少年思考之际,使劲大叫:“残灵根怎么了?凭什么只有灵根完整的人才能修炼!”
“我没说什么呀!”少年被吼得有些无辜,拂尘搭在臂弯,一副给脸不要脸的神色望着她,“我师父就是艮樱仙子,我师父就是你要拜的师父,未来我还是你师兄呢!帮你测测灵根怎么了?”
“啊?”逸寻一愣。
少年瞥了她一眼,老神在在地道:“我正要说,是你自己不要我管。”
这都什么跟什么,世界这么小,他师父就是艮樱仙子?逸寻觉得怪怪的,一时又想不出古怪之处。
“你有何凭证?”
“我不需要凭证。”少年指指自己的脸,“这张脸墨仙殿的人都认得。”
他笑嘻嘻道:“师父这么多年只有我一个内门弟子。燃前辈搞不定的人情债,最喜欢推给师父,离开墨仙殿十几年,还喜欢给师父找麻烦,现在连徒弟都找来了。”
少年意有所指,说拜师是个人情债,说她是个累赘。逸寻有点不高兴:“我诚心拜师,若仙子看不上,不收就是,我不会胡搅蛮缠。”
少年挑眉:“可惜师父心软,向来胸怀天下,她收了不少外门弟子,你可以试试。”
外门内门虽只有一字之差,待遇却天差地别。外门弟子一般无法见到师父,一般由内门弟子教导,学不到精妙的道术。内门弟子则是长老亲传,能学到核心的技艺。
逸寻不曾在门派呆过,大致情况还是了解的,她沉声问:“你的意思是让我知难而退?”
少年睨着她,无谓地耸肩:“我没有这么说。”
做外门弟子当然不行,必须做内门弟子,学到最精妙的道术。逸寻骨子里认为宁做鸡头,不做凤尾。鸡头有冠,凤尾无毛,鸡头尚有冲冠之日,凤尾却永无出头之机。
这少年古怪,言语间与冉月和艮樱仙子颇为熟稔。对冉月,似敌似友,对艮樱仙子,也无十分尊重,谈及两人关系,语气促狭,仿佛与那两人乃同辈,而他偏说自己是艮樱仙子的徒弟。
她心中怀疑不减,想了想,不能完全相信他,以后到墨仙殿一问便知,现在还是与他保持距离较好。
逸寻问少年:“敢问道友大名?”
少年转过身,拂尘背在身后,原来那是一柄拂尘剑,剑身很短,水光明亮,拂尘青白,温顺地随风涤荡。他眺望远方,笑道:“我名轩辕镜明,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