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阴湿,骆清河命弟子放了自己人,再将受困的奴隶迁出地牢,并未第一时间松开铁链的桎梏。
百来个奴隶一字排开,大多属练气期,几个练气后期的修士皆被捆仙绳锁住,有新沦为奴隶的不至于太狼狈,其余都面黄肌瘦,受了不少磋磨。
骆清河虽无为难之意,但不意味失了警惕,这些奴隶数量众多,万一生出异心,他们这方虽修为高强,难免照顾不到小辈,发生意外。
洪钰张衍与这些人共处一室数十天,有患难之情,找到看守的钥匙,就动作轻巧地帮他们解镣铐。
铁链虽非玄铁,一般修士也打不开,普通奴隶用铁镣铐,而稍有功力的人用上捆仙绳,直接锁住周身灵气,越挣扎捆得越紧,比镣铐更歹毒。
洪铃的手脚腕被捆仙绳勒出一圈血红,正坐在一块石头上,看着师兄师姐救人。她对这些脏臭的奴隶没好感,才不会屈尊降贵地怜悯他们,扭头见不远处一布衣少女,脚边堆了一垛石牌,她冲那少女喊道:“喂,你快把我的名牌找出来,赶紧消掉神识。”
逸寻听见声音,扭头看向那名十七八岁的女子:“你在跟我说话?”
“就是你,不然有谁?”洪铃颐指气使,“我叫你赶紧把我、我阿姐和张师兄的名牌消了。”
墨仙殿的名牌早消除了,等你操心?逸寻默默翻了个白眼:“已经弄好了。”
洪铃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翻了翻有神识的名牌,忽然道:“这么多石牌,左右无事,我帮你吧,弄得快。”
逸寻有些惊奇,上一秒神色倨傲,下一秒温柔贤惠,这人变脸真快。有人帮忙自然好,没有不应的道理,她让出位置:“道友请便。”
洪铃在名牌里挑挑拣拣,活做得精细,做了一会儿,便觉得无聊,歪头看她:“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
逸寻答道:“我名逸寻。”
洪铃脸颊上露出一个小酒窝,凑过来:“逸道友,听说你与风师兄结识?他万年冰山脸,你能和他说上话,很了不起!”
“他很厉害么?”初见风初岫,他独自深入邪修之地,行色匆匆,与邪修混在一处,而今又见这么多正道修士聚集在此,很难忽视其中猫腻,她试探着问,“正邪井水不犯河水,你们来不怕被邪修发现围剿?”
洪铃迟疑了一下,似乎有些犹豫,含糊道:“我也不太清楚,应当是生意上的事。”
大门大派有各自经营的生意,以加强门派影响力,这些生意包括商铺茶楼、拍卖悬赏、禁区控制等等,黄泉城也通过这种方式抽成盈利,不过据说大部分生意乃暗桩,专做一些阴私之事,传送机密消息。正道会不会也是如此?
逸寻思忖,正邪矛盾追溯几千年,她这种小修士还是别多管闲事了。
洪铃有点大小姐脾气,但她想和人说话,很难让人讨厌。她有心交好,一来二去,两人便熟了。
她和姐姐洪钰都是墨仙殿新一辈弟子,入道已有二十多年,如今练气十层。她姐姐练气大圆满,即将筑基,正好碰上师叔师兄们去邪修之地办事,师父便让她跟来寻找筑基机缘。
师叔师兄另有要事,不可能寸步不离,几人与太乙门婆罗宗结伴同行,他们隐瞒身份刚到脾城不久,太乙门两人嫌客栈气味不好,嚷着换地方,结果钱财外露,被贼人盯上,落入奴隶贩子手中。
洪铃对太乙门一行人不满已久,她入道前是世家小姐,一样要忍受历练之苦,她都没叫苦,那几个太乙门的人凭什么娇气?
逸寻诧异:“太乙门是高门大派,弟子们都这样?”
“太乙门格外仇视邪道,不必理会。”洪铃轻哼,“咱们不一样,咱们教宗是海乃百川有容乃大,绝做不出这等小家气的事。”
“哦?都是同道,作风竟如此迥异。”逸寻提起了兴趣,这墨仙殿有这等胸怀,难怪能屹立正道五大门派之首不倒。她顿了顿道:“我能不能向你打听一个人?她是墨仙殿的长老。”
“咱们那儿主殿下有十二个分殿,上清殿、红霞殿、绝情殿、宝鹿殿、飞鸿殿、静心殿、太平殿、长生殿、百废殿、纯阳殿、灵邈殿和浮生殿,每个分殿有五个长老镇守,你说的人我不一定认识。”洪铃掰着手数,但凡关于本门,她总兴致高昂,滔滔不绝,如数家珍。
“她是红霞殿客座长老,名女娴,号艮樱仙子。”逸寻道。
“好像听说过,红霞殿的长老不参与门派庶务,不怎么露面,弟子也不出门。”洪铃盯着她,“你怎么会知道艮樱长老?她的名号连我都不清楚,你一散修,打听她做什么?”
逸寻叹了口气:“我想拜入艮樱仙子名下,她曾与我有恩。”当然,这恩情是未来的师恩,不过现下挪过来用用,她兀定自己能入红霞殿。
“拜入墨仙殿只有一条路,别妄图攀什么关系!”听了此话,洪铃显然误会了她的意思,腾地起身,拍拍衣裙,瞥了她一眼,“虽然风师兄认可了你,但你从邪修之地来,我派从不收来历不明的弟子,有本事就上通天大观选拔,若问心无愧,自能达成心愿!”说罢,高昂着头走了。
大门大派的人天生有股优越自傲。逸寻看着她的背影笑了笑,继续消石牌,不解释原因。
释放了奴隶,骆清河召集墨仙殿太乙门婆罗宗的弟子,逸寻站在一旁听。
“这里离稻香村不远,我们先回东野,再做打算吧。”骆清河缓缓说道,又扭头看向逸寻,“这回多谢逸道友相助,道友欲往何处去?”
逸寻眼珠转了转:“我仰慕东野文化已久,正要去看看。”
骆清河笑了笑:“既然顺路,可以同行,道友与我们一起吧。”
等得就是这句话,逸寻欣然答应,换来洪铃隐晦的一瞪。
方止星略略皱眉,他身后站着一男一女,男子形貌甚伟,一脸正气,目不斜视,女子容色妍丽,扫了逸寻一眼,垂头不语,十分轻蔑。
气愤有些僵硬,伽迷出来充当和事佬,催促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吧。”
骆清河不知从何处拿出一张符纸,手指翻飞,很快叠出一只纸鹤,他将灵气注入纸鹤,纸鹤快速长大,背上能驮十几人。
“请。”
等太乙门和婆罗宗的人上了纸鹤,墨仙殿弟子才跟上去。逸寻踏上纸鹤,脚底软软的触感十分奇异。
冉月给的《小般法门》有类似的法术,将符纸折成各种法器,不过符纸怕水怕火,不能承受强大的灵力,不能维持很久,所以只能拿来做施小法术,以备临时之用。这纸鹤估计可以撑个几十里,到达稻香村。
果不其然,纸鹤振翅飞起,缓缓前行了半个时辰,到达了一处小城。
小城虽小,戒备森严,进出有专人查验身份玉牌玉碟。不到必要时,逸寻不准备亮出墨仙殿的引荐玉牌,她纠结着,守城人见他们佩有五大门派的标志,已草草检查一下放行了。
逸寻有些疑惑,骆清河竟不盘问她的底细,连身份玉牌都不需要,若东野这么容易来去,未免太轻松。她之前做足了准备,如果稻香村不允许通过,她甚至想给点黑钱,从小路偷渡过去。
按下疑问,她随着众人住店。骆清河做事周到细心,给她分了一地字间单房,不用出钱,完全当做上宾。除了骆清河和方止星一人一间,其余人多少拼房住,逸寻颇为受宠若惊。
吃过饭,回到房间洗漱休息,傍晚刚过,她躺在床上,抬手掀开衣袖,露出那串木质的佛珠,一股清幽的香气飘荡开来。生怕一会儿折腾动静大,惊动别人,她一个闪身进入洞天福地。
逸寻寻了块地,盘坐在老树下,往木珠注入灵气,木珠逐渐褪去木衣,变得剔透琉璃起来,佛珠中佛像栩栩如生,似乎马上会活过来,五颗珠子大小一致,鬼斧神工。
精润的佛珠挂在腕上,异常漂亮,逸寻心喜,若这玩意儿不碍事儿的话,挂在手上也不错。
她挥了挥拳头,佛珠紧紧悬浮于手臂,约有半寸,她伸手扯了扯,佛珠立刻啪嗒黏在手上,疼得她龇牙咧嘴。既然拿不下来,索性戴着,能让秦不义这种大能看中的物什总有特殊的地方,应当不会有大毛病。
乌唳感应她的气息,落到古树下,逸寻亮出腕上的佛串,显摆给他看,乌唳嘁了声:“破珠子有啥好看。”
“你这直鸟岂会懂?”逸寻转动五珠,指着珠内佛像,吹道,“这珠子乃佛门至宝,是秦城主千辛万苦冒险从大派婆罗宗盗来的法宝,你别小瞧了它,我亲眼看它镇守了五行守恒阵,不枉我从五墓走一遭。”
乌唳来了点兴趣,它入洞天福地前,干得是盗宝的行当,品鉴宝物有一好眼力,见五颗珠子虽无灵气波动,胜在色泽鲜润,它可惜道:“好是好,没灵性,做装饰正好。”
物有灵无价,红尘界排的上号的法宝皆有器灵守护,器灵灵智越高,法宝通灵能力越强。
逸寻有些不服,却也没话说,目前这佛珠倒真没看出大用。她转而问道:“洞天福地有动静没有?枯山呢?”
“先别说枯山,本大爷发现一处佳地。”提及这个,乌唳兴冲冲道,“你猜本大爷发现了什么?本大爷发现了一片药原!”
逸寻没回过神,愣了愣:“药原?”
乌唳点头,眉飞色舞道:“千百亩开垦的山田,一大片望不到边,上面种了满满的灵草灵药,都是上千上万年的老药,要是能摘下来,放到外面可是无价之宝,求之不得!可惜啊可惜不能摘。”
逸寻抿抿嘴:“那你告诉我干嘛?”
“若非亲眼所见,无法体会我的激动之情。”乌唳一脸陶醉,喃喃道,“那不是一般的土地,那是仙土啊!只有仙土才能长出这样的植物!”
“真的?”逸寻半信半疑,被挑起了好奇心,“那你带我去瞧瞧!”
乌唳满口答应,背起逸寻,飞了两个时辰之久,速度减缓,落在一处高坡上。逸寻在它背上闭目打坐,此时睁开眼,入眼景色如锦画,她微微长大了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