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无言一直觉得自己和申老头是老鼠和猫那样的关系。
他在家里只要超过三天,老头就会看他百般不顺眼,不是嫌他做的饭不好吃,就是嫌他笨手笨脚洗个衣服都洗不干净,以至于屡屡生出离家出走的冲动。
但墨无言不敢离家出走,记得第一次逃跑时,墨无言拿出他绑着铅袋还能徒手攀岩的水平翻过大山,却看到早就躺在山顶等他的申老头。一顿猛揍之后又被带回了卧牛山。
之后几年里,墨无言每次学会新技能都会尝试越狱,但都失败了。
就在他要彻底放弃的时候,申老头竟然说他可以出山了,并拿出了一张发黄的旧纸,信誓旦旦的说,不仅可以出山,连出路都给他准备好了。
这张旧纸破烂不堪,正面是一幅栩栩如生的金龙,背面只有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见信如吾。
申老头说这是当年他跟东吴大学吴松山教授的一个约定,只要看到这些字,他就能让墨无言进入东吴大学,混一张金光闪闪的文凭。
墨无言第一次觉得老头靠谱。
然后老头又说,吴松山是个“奸诈小人”,当年只约定了入校学习的事情,但忽略了学费这个重要因素,于是又拿出了早就写好的一张纸条,上面是一个精确到门牌号的地址。
他让墨无言先按这个纸条上的地址找到一个叫马琳娜的漂亮女人,说能在她那里拿到四年的大学学费和生活等一切费用。
最后申老头说如果A计划失败了,就让他执行B计划,B计划比较简单,就是找家纹身馆把那个金龙纹到后背上。
墨无言知道老头又开始没谱了,抓起两张纸就跑了出来。
他先翻山越岭走了一天一夜的陡峭山路,然后来到了离卧牛村最近的小村庄,坐了十个小时牛车来到有公路的小镇,坐长途小巴到了自己无数次逃跑计划中标定的那个小城,终于走进了火车站,去往了梦寐以求的大城市——滨海。
直到火车启动,墨无言才相信这一切是真的,自己已经走出了那个被困了十几年的大山,来到了新社会。
阳光真好。
墨无言在心里感叹着,紧紧抓着那两张纸,像是捏着自己的未来。
“哥哥,你哭了?”一个稚嫩的童声响起,让墨无言低下头。
一个就坐在他对面的小女孩奇怪的看着墨无言,不明白他为什么热泪长流。
“哥哥眯眼睛了。”墨无言解释道。
脑袋里却回想着申老头在他离开家时的最后一句话:你这一走,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家,我会想你的。虽然平淡,但却情真意切。
老头啊,老头。我上辈子真是欠你的,这十几年你只养了我五年,五岁后我就成了你的奴隶,给你端茶送水,洗衣做饭,你还打我,不就是练功的时候偷懒么,打我打的那么恨,你这么惨无人道的一个家伙,我现在终于逃离了,怎么又突然想你了呢?
墨无言用手擦去眼泪。
从墨无言上车的小城到滨海需要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墨无言无聊的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慢慢睡了过去。
等再醒来时已到了长江,对面那个小孩早已下车,上来一个穿着白色棉布裙的女孩。
大美女。只快速的扫了一眼,墨无言就惊讶了。
正值夏季,穿裙子的女孩很多,但大多丝绸质地,能把普通的棉布裙穿出这种感觉的很少。墨无言又仔细的看了一眼。女孩身上有一种安静的气质,让人看了就觉得欣喜,最关键的是,在安静之外,她还有着傲人的三围,完美的演示了S型是怎样一种身材。
这么好看的女生,作为一个在深山里长大的孩子,只在申老头床边的杂志上看到过。
墨无言在心里想着:怪不得申老头把那杂志当宝贝似的不让我碰,看到美女真赏心悦目,这些年他一到晚上就天天看,天天看,享了多大的福啊。
知道美女的威力后,墨无言对申老头的感激已消失,只剩下诅咒。
女孩也看到墨无言了,但只蜻蜓点水的扫了一下就低下头去,羞红了脸。
自小到大她见到的追求者很多,有送花的,有买零食的,但还没有一个像他这样赤果果流口水的,像个傻子。
旁边早就上车的黑框眼镜抱着护花的心态轻轻吐出两个字:土鳖。
墨无言连忙闭上了瞪的跟鸡蛋一样大小的嘴巴,将眼睛缩回到正常尺寸。
或许是男子的打抱不平,女孩对男子投去感激的一笑:“你好。”
男子连忙回应,帮女孩殷勤的放好行李。
“你好,我叫马文。”
“林笑。”女孩礼貌的回应,搭讪成功。
两人聊了起来。
因骂了墨无言而成功搭讪后,这个叫马文的男子非但没有感谢墨无言,反而看他越来越不舒服。
可能是墨无言那一身的打扮太过土鳖,也可能是两人聊天时那美好的词汇经常让墨无言露出迷惘的表情,总之,他跟女孩越聊越热乎,看墨无言的眼神也越来越嫌弃,好像如果墨无言不在,两人的关系还能取得质的飞跃。
对面的座位上又上来一位男子,穿着黑色的外套,一脸的严肃。
坐下之后,他在怀里拿出两瓶饮料,放到了地上。
这个奇怪的举动引起了墨无言的注意。
在火车这种水饭皆贵的地方,很少有人会买两瓶水,买来后还放到了地上。
墨无言假装寻找什么低头看了一眼。
一瓶农夫山泉,一瓶尖叫。
墨无言又看了女孩和叫马文的男子,恰巧也是一瓶农夫山泉,一瓶尖叫,连喝的进度都一模一样。
这下有乐子了,墨无言在心里想着,忽然就听到女孩去的目的地也是滨海,忍不住道:“你也去滨海?那你认识一个叫马林娜的女人么?据说也很漂亮。”
马文非常爽朗的笑了起来,声音里丝毫不掩饰那份嘲笑和鄙夷:“你还真是个土鳖,连搭讪的方式都流露出浓浓的**丝味。”
墨无言也笑了。
一个小到他出发时那样的城市,也不可能随便说出一个的名字就被另一个人知晓,墨无言虽然出身大山,但并不代表他无知。之所以这样是他在向黑衣男子传递一个信息:我是个傻子。
果然,这个蹩脚的搭讪方式让黑衣男子看了他一眼,随后就拿出一本杂志,再也没关注他。
墨无言沉默下来,倚着车窗似睡而醒,一直盯着这个被自己成功骗过的男人。
列车离开有着六朝古都之称的石头城,继续往前,没过多久就进入了一个隧道,伴随着忽然而来的黑暗,墨无言只听到桌面轻轻的响动,再恢复光亮时,男人座位下的水瓶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桌上女孩和马文那两瓶微微晃动的饮料。
好快的手法啊。墨无言感叹了一下。开始猜测这两瓶已经被调包的水里加了什么佐料?
会在什么时候被他们喝下?
喝下后会直接昏睡过去还是全身麻木?
中招后他们会被带到什么地方?是只带女孩还是两个一起。
眼镜马文丝毫不知即将到来的危险,依然和女孩兴奋的聊着天。
在他看来,下车后遇到女孩的机会非常渺茫,若在车上能要到女孩的联系方式则是迈向胜利的关键一步。
他使用浑身解数说着并不幽默的笑话,觉得时机成熟后非常自然的拿出手机:“哎,你的微信号多少,我给你分享个好玩的笑话。”
女孩略一迟疑,把自己的手机也掏了出来,互加好友。
取得这关键性的胜利后,他非常得意,拿起自己的尖叫就一阵猛灌,看着墨无言都有些心颤。
半个小时不到,眼镜就开始迷糊,盯着女孩有一下没一下的点头。
林笑看他如此,仍旧是礼貌的说道:“你累了,睡一会吧。”
眼镜连点头的力气都没了,直接爬在桌子上。
火车上的时光依然无聊,没了眼镜的笑话,女孩安静下来,她看看旁边的黑衣男子,显然也没有说话的欲望,而对面的墨无言?
女孩不可察觉的摇头。
太土了,21世纪的人了还穿着80年代的粗布衣服,眉眼虽然清秀但上车时那尴尬的一幕仍然浮现在眼前。
女孩点开手机玩起了游戏。
“美女,列车员来收垃圾了,你那瓶农夫山泉还要么?”见女孩迟迟没动那瓶水,黑衣男子突然发问。
女孩看了眼身后的列车员,拧开盖把水喝了个净光,将空瓶递了出去。
墨无言在心里叹了口气。
列车终于到达了滨海站,女孩听到报站晃了晃想站起来,但已经力不从心。
黑衣男子一把扶住快要摔倒的女孩:“亲爱的你怎么了?”
女孩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他并不认识这个“亲爱的”。
“你是不是不舒服?我扶你下车。”黑衣男子不由分说的挽住女孩的手,离开座位。
女孩想挣脱他的手,但全身没有一丝力气,要开口说话也无能为力,着急的全身颤抖起来。
但越是如此,在外人的眼中,黑衣男子就越显得贴心,他帮女孩拿着行李,快速的离开火车。
墨无言拍拍对面的眼镜男,让他睁开眼睛:“晕了吧?”
眼镜男痛苦的点头。
墨无言晃了晃他喝掉的那瓶尖叫:“下次再做火车,不想老想着泡妞,也注意一下身边的人,你这瓶饮料被调包了,没发现吧?”
眼镜男点头。
墨无言看了下周围,故意用气死人不尝命的语气说道:“你看呐,我就猜到了,其实那女孩也中招了,我还要下车找她,也没时间救你,你就自己想想办法吧,实在不行到下一站再买个返程票回滨海,估计今天是到不了家了,长个教训啊,哥们。”
他最终也没有将眼镜弄下车,而是把他留在了火车上,倒不是他不想做好事,而是有了教训才能成长。
墨无言下了火车,快速的寻找到黑衣男子,他已经扶着林笑走到了地下通道,一边得意的对女孩说着什么,一边用万恶的右手在她的小蛮腰上随意揉捏着,像极了热恋中的情侣。
墨无言没有直接冲上去把他打翻在地,因为滨海的火车站到处都是警察。
虽然打完了也能澄清,但多年大山的生存经验总是让他选择最高效的方式解决问题。
他随便找到了一个执勤的女警察,温和的一笑:“你好,警察大姐姐。”
看着洪荒土著一样的墨无言,漂亮的警察姐姐警惕道:“怎么了?”
墨无言指了指前边的黑衣男子:”那个人是个人贩子。“
警察翻了个好看的白眼:“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啊,不信你拦住他,问问他手里的女孩认识他么?”
“你有病吧,还是看不惯人家秀恩爱,那摆明就是一对情侣啊。”
“情侣,就他那样的,能找到那么好看的美女,要你你跟不跟他。”
美女警察快速的伸出拳头:“说什么呢,我打你啊。”
墨无言以一个诡异的姿势躲了过去:“爱信不信,想想你们广大的女同胞就要被人卖到山村当老婆,多悲惨呐,大好的立功机会呦。”
墨无言离开了。
警察不可思议的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她长的好看,但一身功夫也因为长期爆揍臭流氓练了出来,可刚才那快速的一击就被这男孩躲了过去。
警察想了一下,按响了对讲机:“小刘,拦住前面那对情侣,例行盘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