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璃住进医院后,老路通知了苏太太。苏太太看到月璃憔悴的面容,心都碎了。
这次发病的起因,老路没说,苏太太也没问。几日下来,听说月姝出了远门,小花翎又不见踪影,苏太太大约猜到了几分。
上次路府家宴发生的事,小月鸾回家学说过,苏太太想起慕容柏老爷说过的话,心下哀鸣。
当年在上海,苏太太听说月姝在新政府里任职,又嫁了个专员。因此上一心想投奔月姝,回潍县城的家,慕容柏老爷坚决反对,执意去台。他说:“家,你还奢望回家?你记住,嫉妒是魔鬼!当年战乱,大哥不通音讯,大嫂被日本人飞机炸死,我们养大了月殊,待她犹如亲生,供她读完大学。她为何还要离家出走?与我们多年不通音讯?
是嫉妒!她嫉妒月璃!嫉妒月璃父母双全!嫉妒月璃的花容月貌!嫉妒月璃书比她读得好!嫉妒月璃许配了好人家!
虽然府里把她和月璃同等看待,她是大小姐,月璃是二小姐,但她还是怨恨我们偏心!她怎么参加的革命?离家出走后走投无路才参加了革命。
虽然现在出息了,当了干部,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她已成为人上人,你现在回去投靠她,想沾她的福荫受她庇护?她不对你落井下石就算不错了!?
她的心只有针鼻那么大,随大嫂!你小心被她伤的体无完肤!”
苏太太当时还反驳老爷:“月姝走时年龄小,哪家小姑娘不耍耍性子?现在长大了,又在队伍上锻炼了这么多年,哪能还是你说的那样!别门缝里看人,把大小姐看扁啦!”
现在看来,还是老爷了解月姝啊!
经过近一个月的调整,月璃总算恢复过来,出院后上哪儿?月鸾想让二姐回坊子的家。月鸾懂事早,像个小大人一样,虽然名义上是三小姐,但慕容府早已变成路府,月鸾从小生活在低层,来路府只当是走亲戚游玩。
苏太太不喜抛头露面,又有月美缠着,梁银丰现在上班了没时间。自月鸾懂事起,家里买菜串门的事就由她包干了!整日出没在市井集市之间,月鸾见多识广得很,心智比月璃还要成熟!苏太太常说月鸾的性格像个假小子,比那走失了的大哥慕容雪还要泼辣!
这几年苏太太夜半无人时,仿佛听见慕容雪的喊叫,常常被惊醒。醒后就不好睡了,辗转反侧,又担心月璃,彻夜难眠。睡眠不足就有些神经衰弱,身体状况已大不如前,一周靠在医院里就有些疲累!
周末就由月鸾代替苏太太来照顾二姐,她都是一个人背着书包,来回乘坐公交车。来到后先帮月璃洗头换新衣,再洗衣服换床单,给月璃讲外面的新鲜事,有时会逗得月璃展颜。
月璃睡下后再看书复习,把作业做了。护士站的护士有时就会问苏太太:“你这两个女儿虽然都生的像花一样美,但大女儿看上去娇滴滴的弱不禁风,小女儿反倒脆生生的干活麻利会照顾人,是不是亲姐俩啊?你也太偏心了!”
眼下听大夫说可以出院了,月鸾就开始劝说月璃:“姐姐是住惯了慕容府的大房子,不习惯坊子的小房子吧?但慕容府早已改姓路了,姐姐还有什么可贪恋的?坊子房子虽小,但有妈妈,有爸爸,一家人欢欢喜喜在一起有多好?有妈的地方才叫家!”
看着月鸾翘着小鼻子,神色飞扬,鼻翼上的粉色痣子似乎都激动的变了颜色,月璃真真的羡慕妹妹:“你生长在纯真年代,一切都是新鲜的,朝露晚霞,风和日丽,春雨彩虹,夏雨蜃楼。你看的的只有灿烂,感受到的只有温暖!我和你是不一样的!”
月璃苦笑道:“我是一脚踏入新时代,一脚留在旧时代的人,生活的记忆里有战乱,有离别,有抛弃,有恐惧,有绝望。我看不到阳光,感受不到温暖!”
月鸾挥挥手想赶蚊子一样:“嗨!二姐!如果我是你,就把一切忘掉!把一切烦恼丢开,从头来过!日子还长着呢,你才走了几步啊!别让过去把你绊住!”
“月鸾,又在给你二姐上政治课啊!四年级学生了,学问不小呐”
送饭过来的老路打趣月鸾。月鸾昂着头,毫不畏惧的样子:“我哪句说的不对了?!”
周末和周日的饭菜一直由老路做好送来!而且顿顿不重样,变着法儿为月璃增加营养。在月璃看来,老路对她是极好的,一母同胞的兄长也不过如此。
月姝和小花翎的背叛,月璃偏执地认为是小花翎见异思迁。而大姐的再次出走,又是小花翎始乱终弃造成的后果。
古人常说:爱之深恨之切。月璃恼恨小花翎的无情!也恼恨小花翎泼向姐夫的“脏水”。她同情姐夫的遭遇,认为这一切都是小花翎一个人的过错。
坊子的家,月璃是不考虑的,一个管家咸鱼翻身后小人得志的嘴脸,月璃怎么看着都别扭!
最终,月璃还是跟着姐夫回了路府。毕竟这是她从小长大的地方,府里的一切都透着熟悉的气息。
起初的半个月,月璃过得还平静,待医院的药吃完后的三天,月璃再度被噩梦惊醒,她看到那个可怕的骷髅头,在房间的地板上滚动,间或发出幽怨的叹息。月璃吓得蒙上眼睛嘤嘤哭泣。
老路在隔壁睡的正香,忽然听到低低的哭泣声,起初不在意,以为是风声,睡了一觉还有哭声,披衣出来敲月璃的房门:“月璃,是你在哭吗?”
敲了半天只有哭声没有回声,老路就回屋找出钥匙,端着一杯水开门进去。
月璃抖抖索索地缩在床脚,双手捂着脸,团成了一个可怜的肉团,浑身像打摆子似地颤抖。老路坐过去,环拥住她:“别怕,姐夫在这儿!”
随后把水递到月璃嘴边:“喝点水吧!”
约莫半个小时,月璃才在姐夫怀里安静地睡着。
老路把自己用来解决失眠的安眠药,碾碎了两片放在水杯里。
怀里的月璃睡得跟婴儿一样,长长的眼睫毛似两只蝴蝶,轻轻颤栗着,覆盖住大眼睛,眼角尚含着两滴泪珠。细密的汗丝浸润着绯红的脸颊,均匀的呼吸透出处子的芬芳。
月璃已经睡熟了,老路竟然舍不得放下,也不忍亵渎,只轻轻在月璃的额头上印上一个慈爱的吻。
两人就这样相拥着过了一夜。
天亮了老路轻轻放下月璃,上班去了。
月璃睡到中午方醒。老路已经下班回来做好了饭菜。
这样的日子持续了两月。有一天月璃仍是半夜哭醒,老路端过水来喂了,抱着睡下。这一次也许是太疲惫了,老路竟然先睡着了,扶着月璃头的手一歪,刚才喂进去的水吐出来大半,
黎明时分,月璃醒了,看到自己睡在姐夫怀里,姐夫仍在沉睡,先愣怔了片刻,渐渐明白多日来睡梦里的温暖怀抱不是家父的,也不是那个负心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