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丰厂招临时工,文五叔给子书报了名,负责招工的正是王槐,当即拍板录取。
文子书托付了二叔帮忙照顾母亲,又去托付苏太太帮忙照顾孩子,这才进了城去华丰厂报到,当了一名机修工人,初期是季节性临时工。
这一天,有两台德国产磨齿机坏了,全厂所有技术人员来会诊,皆一筹莫展,无从下手。
机械部下达了一批上海造船厂的大齿轮生产计划,是国家重点任务,可马虎不得!
从北京、洛阳、杭州、上海分别请来了专家,修理了一个月,还是无法正常运转。
再有三个月就是产品交货期,厂长上报给市长,市长批示:集中全市所有外汇,派专员去友好国家捷克采购三台新型磨齿机。
老磨齿机被拆到了机修车间,厂长说,你们修修吧,能否改装成铣床做粗铣用,或者直接拆零件用。
此时机修车间主任是王槐兼任。他在车间早会上转述了厂长的话。
子书问:“这三台磨齿机确认是废了?只能改装成其他床子了?”
王槐点点头:“技术、设备、质检三部门联合打了报废,送给咱们车间。可以拆零件,也可以改装,厂长说了,七八千万的设备,别当废铁卖了就好。”
子书说:“能否给我半个月时间,把这两台机器给我,我鼓捣鼓捣看看!鼓捣不成再改装也来得及。”
王槐说:“你随便!真鼓捣成了,我给你申请嘉奖。不过那么多专家都看过修过了,已经无可救药了,你那点自学成才的三脚猫功夫,能修好可真成了天方夜谭了!看清楚了:那写个说明书、功率表、铭牌全是德文,它识得的你你不认识他吧?”
车间里传出一片哄笑声!
子书倒是很平静:“笑什么!不就是拆零件的货吗?我拆拆看再装起来,它也少不了一块!我承担的其他活绝不麻烦弟兄们!该我干的还是我干,鼓捣这玩意算我业余练手!”
机修车间没有生产任务,全是些修修补补的活。工厂里有句老话:“紧车工,慢电工,吊儿郎当干钳工!”机修车间基本都是些吊儿郎当,晃来晃去,慢条斯理的钳工修理师傅。
子书有活就出去晃荡一会,没活就回来鼓捣那三台机器。其他工人担心弄坏了被赖上赔偿,都躲得远远的。
王槐是又好奇又担心,倒是天天过来帮忙,递一下扳子、钳子、螺丝刀子,打打下手,遵子书命令用机油清洗一下小零部件。
这一切做完了,子书又把它们重新装起来,不急着开机,蹲在地上画来画去,工友们都说:“子书画的是天书吧?只有神仙能看得懂呢!”
这样蹲了五天,
子书又从其他原先报废的进口铣齿机、刨齿机摘了两个轴承,洗洗换上,又换了线圈、继电器、等其他几个小部件。
选了周末,大家都休班回家了,车间里只剩下他和王槐。他又仔细检查了一遍,告诉了王槐准备接电开机,却又停下来,再次拆开仔细清洗一遍。
王槐看他是没有把握,就劝他:“别逞能,不行咱就放弃,也不是什么大事,咱们也回家休班吧!”
子书摇摇头,一直在围着机器不停地转来转去,这儿拍拍,那儿擦擦,嘴里还念念有词。
王槐忍不住了,没好气地问:“你是在给它念咒语呢?还是你自己犯神经了?大哥,这可不值得!修不了就算了,不丢人!”
子书摆摆手,煞有介事地又咕哝了一番,看看快天黑了,好似才下定决心,也不用王槐了,自己跑到变压器旁边:一把推上了刀闸!
那三台磨齿机先是像大黄蜂一样嗡嗡闷叫,一会儿声音弱下来,又像小蜜蜂一样呜呜欢叫,慢慢变成了成群的蚊子哼哼声。
成功了!
王槐兴奋地把子书抱起来转圈!
第二天,喜报报到市里,市长喜出往外:买进口设备的外汇还没凑齐,市长正和工业局长、外贸局长急的在办公室转圈呢!
市里决定奖励有功之臣:王槐被提拔厂长。子书被提拔为机修车间主任。
王槐愉快上任,子书坚辞不受!
只接受破格转正,转为正式工人。
能彻底离开农村,成为国营企业正式工人,吃上稳定的公家粮,端上铁饭碗,养活老母幼子,子书已经感到非常满足和自豪了。
工友们说子书傻,凭着官不当偏要当工人!改不了的穷汉子命!
若当了车间主任,再一步一步往上走,说不定哪天也弄个厂长当当!这下好,白白便宜了王槐那小子,借着别人的功劳青云直上!
子书笑笑:“你们啊,吃不到葡萄就喊葡萄酸!那叫运气!人各有志,我就是个干活的料,适合干个吊儿郎当的钳工,不适合当官!王槐那小子,傻人有傻福,天生当官的命!”
子翔想在秋后结婚,再次拿着礼品去了梁家,又一次被梁银丰撵了出来。
梁银丰斩钉截铁说:“拿不出一万元彩礼钱,休想!”
子书为了凑钱,只得进城找密雪尔。密雪尔一边痛斥梁银丰的封建迂腐,一边安慰子翔。
她建议他先到剧团干临时工,她回家求父母一起帮忙想办法。
子翔在县剧团住了下来,搬道具,画布景板,伺候演员换服装,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密雪尔心疼的直掉眼泪,告诉子翔:“我一定会做通父母的工作,帮你借到彩礼钱,你当心身体,别太劳累了!”
子书在城里忙的很,已经三个月没回家了。
月芽儿眼睛看东西有些模糊,文大娘很着急,捎信让月鸾来一趟。月鸾来到文家,还没落座呢,文大娘急慌慌拉着她的手说:“这孩子最近看书老把眼睛贴在书上,说她也不听!让她帮着穿针,老半天穿不上,急死人了。男人心粗,你子书哥也不知道着急!你带着她到城里去找个大夫看看吧,别是眼睛生了什么毛病,耽误了治疗!”
月鸾回家给苏太太商量,苏太太说:“你周日带她去城里医院看看吧,子书忙,我走不开,文大娘那三寸小金莲走不动,进不了城!”
于是在一个周日,月鸾骑着自行车,带月芽儿进了城,直奔医院。
挂完号去眼科,巧遇路黑子陪路市长来看眼病。
路黑子首先发现了月鸾。
路市长近来视力下降,眼花的厉害,周日侄儿路黑子过去,临时起意来医院看看,现在已经进了眼科,医生正在检查。
眼科门外有一溜黄色木连椅,路黑子坐在那儿,百无聊赖地翘着腿抽烟。看到前边有个高个女孩走过来。很美很眼熟,似乎在哪儿见过,心里莫名其妙地激荡起来,就不错眼珠地盯着看,随时预备着搭讪。
月鸾走路有点儿上提胯,胸部高挺,像欧美人,豪放、诱惑、浪漫。眼睛墨绿色,非常洋气,右鼻翼上有颗粉色珍珠痣,更增添了一丝俏皮。
对了,就是那颗珍珠痣,路黑子忽然想起来了,惊喜地站起来截住来人:“月鸾,好些年没见了!你变成大美女了!”
月鸾领着月芽儿急匆匆往眼科走着,忽然被人挡住了去路,正要发火呢!听见如此热情的问候,也不好发作,抬头扫了一眼对面拦路之人:
身高一米六五左右,皮肤黝黑,略显粗胖,年轻的脸上挂着憨厚的笑容,身着一身蓝衣,工人模样,正期待地看向月鸾。
月鸾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但听见对方叫她的名字,也没好意思发作。
最近月鸾遇到这样的事太多了!
也许是月鸾皮肤太过细腻红润,也许是月鸾发育过于成熟,也许是眼睛美丽的有些招摇!
总之,不管走到哪儿,总有人故作相识,过来搭讪。
月鸾礼貌性地笑笑,想转身就走。路市长正巧看完眼病走了出来,与月鸾碰了个照面:“月鸾!你也到这儿来了?怎么了,不舒服吗?”
一边说一遍回头招呼路黑子:“黑子,这是月鸾,你们小时候见过,怎么不打招呼?”
路黑子笑着说:“我正要邀请她们回家吃饭呢!”
“她们?月鸾,你陪谁来的?”
月鸾不好意思地笑笑:“是黑子哥啊,刚才没认出来!你长得可真结实!我带着月芽儿来看看眼睛!她这阵子视线模糊,子书哥没休班,只好我带她来了!”
路市长这才发现小月芽儿,他蹲下身子,和蔼地说:“中午去我家吃饭吧?”
月芽儿看看月鸾,月鸾摇摇头:“您不舒服,先回去休息吧,今天看完就不早了,我们还要回乡下,时间太赶,以后有时间再专程过来看您!”
路市长苦笑:“跟我你还这么客气!也罢!改天叫黑子专程去接你们!”
路黑子忙接话:“就是就是!自家人干嘛这么生分!月芽儿还没去过动物园吧?改天黑子叔叔去接你们好不好?动物园里有蓝孔雀,看到我们可爱的月芽儿,一定会张开翅膀欢迎你呢!那就叫孔雀开屏!美丽极了,想不想去看?”
“想!”月芽儿昂起头看着路黑子和善的脸,只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兴奋!
月鸾领着月芽儿进门诊室后,月芽儿回头看了一眼:那个黑子叔叔还在原地呆呆地站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