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画轩公私合营进行的很顺利,画家兼高级技师慕容枫孤身一人,寡言少语,党代表本来非常喜爱,有一天上级来了领导调研,主题是艺术和生活的问题。
领导讲话很有水平:“艺术来源于生活,脱胎于生活,又高于生活!艺术讲究洋为中用,古为今用。我看那海棠壶就别做了!
海棠花娇滴滴的有什么好!建议你们做成莲花壶,出污泥而不染!牡丹壶,国色天香!”
众人皆鸦雀无声,一向寡言的慕容枫却不知那个神经搭错了线,接上了火:“海棠壶是传统叫法,就像人的名字,叫了一辈子了,半道改了反倒不习惯,莲花壶,牡丹壶容易让人想入非非!”
众人皆偷笑而不语!
领导继续教诲:“艺术讲究洋为中用,古为今用。把海棠壶改成莲花壶就是创新,就是古为今用!”
“那还叫什么莲花壶,干脆叫尿鳖子得了!”
众人哄然大笑!
领导的被气得涨红了脸:“这人典型的***!反对新文化革命,是前几年运动的漏网之鱼,给我补上!遣送回乡,劳动改造!”
于是慕容枫来到了东海,并主动要求到梁家湾去。
他要求做看林人,吃住在林场,但不想让但苏太太和梁银丰知道他回来,他只想远远地看着亲人的生活。
那个神秘的黑衣人,就是他!因为黑色耐脏,所以无论冬夏,冬棉夏单,皆一身黑衣。
慕容月姝本来住在三叔家里,就是城隍庙九狮亭的寓所,叔侄二人过的其乐融融。三叔被遣返回乡,月姝深受打击,回家后形单影只,孤单凄凉,月姝不由联想到自己的命运。
月姝感觉又一次遭遇抛弃!
第一次是父母!
第二次是老路!
这一次是三叔!
月姝病了!在寓所躺了三天!
又一个周末到了,王槐来找月姝去看父母。月姝没有像往常那样在院子里等他。王槐喊了几声也没人搭理,感觉不对,到屋子里一看:月姝躺在床上几近昏迷!
王槐又急又气,连忙回厂里请来大夫看看,才知是感冒引发了急性扁桃体炎,引起高烧不退,导致昏迷。
医生打上针,王槐坐在床前,用冷毛巾给做着物理降温。三天后月姝醒了,王槐却病倒了!患上了急性肺炎!
月姝想送王槐去医院,王槐死活不干,死乞白赖地说说“你让我在这儿躺上十天就好了!
我刚救了你,你不会翻脸无情吧?”
月姝哭笑不得,只得让他留在家里!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儿,就这样住在了一起!
不知是谁先上了谁的床,王槐一直说自己烧糊涂了,不记得了!
总之,月姝和王槐这对欢喜冤家,爱情也来得莫名其妙!
街坊太太和失忆王营长,却为他们高兴!
不久,月姝有了身孕,在街坊太太的劝说下,她给老路写了一封信,要求离婚!
一周过去,月姝没有等到回信,却等来了老路本人!
月姝以为老路是来大动干戈的!
没想到老路的一番话,却让她肝肠寸断:“月姝,这么多年的夫妻了,我一直没能给你一个孩子,对不住了!你现在终于得偿所愿,我并不怪你!也不再勉强你!不会强留你在我的身边!”
老路吸口气,不留痕迹的轻叹一声:“我建议你等这个孩子平安出世,再协议离婚吧!这对你对孩子都好!我今天来过,以后孩子出生了,只要我不说什么,就没有人说三道四了!
你家庭出身不好,再出这档子事,政治前途堪忧!有我挡着,恶言恶语会离你们远一些!
孩子是无辜的,给他一个好的出身吧!等风平浪静了我会提出离婚,你们结了婚安定了,再把孩子领回去。一辈子很长,好好珍惜吧!”
老路走了,月姝哭得昏天昏地。
人是复杂的动物,有时候明明相爱的人,却互相摧残,互相折磨;明明相恨的人,却互相保护,互相庇佑!
半年后慕容月姝已是七个半月的身孕,随因瘦弱不很显身,却已经行动不便。这时候传来了月璃去世的消息。
月姝执意要赶回去,无论众人如何苦口婆心地劝说,皆不听不从。
王槐只得陪她回去。
车到徐州,忽然动了胎气,肚疼难忍,豆大的汗珠滴滴滚落,身下已经见红。
临产在即。王槐请求列车紧急广播找妇产大夫,终有人应声而到。
孩子生了下来,是个健康的男婴,虽早产却并不病弱,,哭声嘹亮,响彻好几节车厢。
新生命的诞生,给车上疲乏的旅人,带来了新鲜的话题,也带来了一阵躁动:车厢里熙熙攘攘,有人送来了红糖,有人送来了鸡蛋,有人送来了小衣服,还有人送来了尿布、花被!刚刚降临到人世的新生命,享受到了社会主义大家庭的温暖,哭声更加响亮!
月姝,在与王槐分享做母亲的自豪!王槐轻抚着她酸疼的胳膊,幸福的笑着!
一个小时后,月姝忽然出现了血崩!产后大流血!王槐束手无策,那个妇产大夫再次挤了过来,却也没有回天之力!火车上医疗条件太匮乏了!王槐紧握着月姝得手,眼看着生命的气息一丝丝抽离,肝肠寸断!
一心想做母亲的月姝。终因产后大流血,而病逝于九号车厢。王槐为纪念月姝,给这个男孩起名叫王佃殊,这自是后话了。
遵照月姝的临终遗言,王槐抱着婴儿,背着月姝的骨灰盒,来到梁家湾找苏太太。
苏太太接过婴儿,悲极无泪:“又一个苦命的孩儿,外祖母一定会护你周全,让你平安长大!”
关于月姝的归宿,苏太太问王槐打算怎么办理?
王槐回答想背回家乡峡山大山里埋葬!
苏太太问月姝可有遗言,王槐说:“月姝想跟妹妹埋在一起。”
苏太太低头沉默片刻,再次抬起头来,已是不容置疑的语气:“逝者为大,还是按月姝的遗言办理吧,这样所有的人都会心安!”
苏太太让月鸾连夜陪着王槐赶往文家河,转告子书:“就说是母亲的话,让月姝跟月璃姐妹团聚吧!”
苏太太自己,一大早步行三里路,走到过道上,赶上了进城的早班车。
苏太太去找了路市长。
传达室里,苏太太看到路市长过来,站了起来,往外走。路市长相跟着出来,在市府前面广场的樱花林里,两人找了块石头坐下,苏太太冷静地对路市长陈述者原委。
因为月璃的原因,路市长非常敬重苏太太,又有些惧怕她。听秘书说苏太太找过来,要求去出去见面,二话没说,放下公务就下了楼!
苏太太不疾不徐地说:“月姝是我养大的,自小与月璃亲厚。这次姐妹相约去另一个世界,以前的种种恩怨就放下吧!照理说月姝该埋葬于路家祖坟,但路家祖坟里大部分人都死于非命,她又一个也不认识,一个女孩子去了那边,孤孤单单的,若再胆小受惊吓我们也不忍心,就让她和月璃做个伴吧!”
路市长平静地听苏太太说完,眼里泛出晶莹的泪花:“就按苏太太的意思办吧!”
苏太太看了看他:“你还年轻,前途无量,以后遇上合适的,就抓住机会再组一个家庭!你还有幸福的下半辈子生活!月姝没福气,从此以后也别考虑她的事了!
月婄和月柔,你既然养大了她们,她们就永远属于你的孩子了,长大了也没必要告诉她们身世!”
苏太太顿了顿,似乎斟酌了一会,继续说道:“月姝的孩子与我有缘,我们家也正缺一个男孩,我先养着吧!儿孙自有儿孙福,至于其他,先养大了再说吧!”
路市长感概苏太太的精明,既为月姝善后,又顾及了他的面子和感情,在情在理,不由人不心服口服!
路市长感激的一躬到底:“谢谢母亲!今后我们还是亲戚,您有什么事就让月鸾来找我吧!我一定竭尽全力!”
苏太太抬抬手做了个扶起状的手势,手却并没有触及他:“谢了!放心,我们不会打扰到你!就此别过吧!”
路市长站在原地,目送苏太太远去的背影,思绪万千------一是感叹苏太太,将会是怎样一种毅力,来面对这一次次的灾难!平静的做着一次次剥皮蚀骨的生离死别!
二是想起了与月姝的种种,姐妹花的笑颜,轮番在他眼前晃动。红颜薄命啊!
路市长站在原地,目光深沉而呆滞,一动未动,一直站到了暮色深沉,才在秘书的搀扶下离去。
一夕百年!
第二天出现在公众面前的路市长,仿佛一夜之间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