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月姝带队到上海学习近一年了,第一批队员已经回了东海。新成立的东海齿轮箱厂选址在东郊的一个区,风筝飘扬的地方,南邻即是四大年画之一的杨家埠。第一批船用齿轮箱也已交付使用。
月姝却没有按时回来上任。她给老书记写了封长信,内容不详。但月姝给王槐透漏过,一是机械部的领导来江南造船厂时,约谈月姝,建议她留在江南造船厂,再学习一段后派往萧山,那儿有家新成立的齿轮箱厂,是机械部定点企业,需要加强党的力量。
月姝党龄已有十年,也算是有一定资历的党员了。现在组织上正从北方调选干部南下,月姝的年龄资历正合适。月姝本人也想留在江南。
温暖湿润的气候,四季常青,满眼绿色,新的工作,新的朋友圈子,嫡亲的三叔慕容枫,种种理由,使月姝爱上了这座城市。正应了那句话:江南好,风景旧曾谙,日出江花红似火,春来江水绿如蓝,能不忆江南?
月姝是彻底醉倒在江南的温柔乡里了!
北方的那座小城,给她留下了青春的伤痛,蚀骨铭心,不堪回首!周末若不去豫园后的小胡同,她常常在外滩坐着发呆,偶尔,也想念故乡:
故乡的美,似红梅傲雪,沧桑遒劲。白得耀眼,红的醒目!美则美矣,然风太硬,寒冷而干燥,粗糙而锋利。岁月对青春的磨蚀痕迹太重,似刀割斧凿,让人未老先衰!
月姝在北方,有一种中年回眸的感伤。
实际上,月姝才三十一岁,仅比王槐大了一两岁。
王槐初到上海,一切都新鲜有趣,每日似孩子一般,脸红红的,轻轻哼着小调,走两步就想跳起来。大街小巷的树叶,只要他走过的地方,都曾触到过他手指的温暖。
每到周末,就拖着月姝去豫园后的小巷看父亲。
王槐的父亲,果然是那个失忆大叔!他已经与街坊太太结了婚,蟹黄包的小店,被收到街道居委会管理,仍由他们夫妇二人经营。
月姝他们初到上海时,拿着东海市组织部门的介绍信去街道询问,街道很重视,一是找医院检查落实血型,还根据街坊太太的叙述,检查了爷俩的相同部位,果然在后臀部都有两棵紫红色月牙形胎记,世间真有这么巧合的事!相似度99%,却是父子无疑!
失忆大叔就是那个华野二纵受伤后失踪了的王营长。
街道干部很负责:全国都解放了,可不能让咱们的英雄流血再流泪,随后联系了民政局,作为病退干部,把关系落在了豫园街道,每月发放120元生活费。
街坊太太可算是好人有好报,苦尽甘来了!
这几年经济困难,已经没有多少人来买蟹黄包了,正担心以后怎么生活呢,好消息就到了!
有了丈夫,有了家,凭空填了个大儿子,又有了生活来源,街坊太太心里那个甜啊,犹如在蜜糖泡着,整日乐得合不拢嘴!心心念念的都是一万个感谢月姝,她认为这一切都是月姝带来的,心里只把她当亲闺女疼着护着,周末月姝一到这儿,什么好吃的都往外端。
更好笑的事还在后面呢!失忆了的王营长不喜欢王槐,他没把王槐当儿子,他以为是闺女女婿,月姝才是那亲闺女!
有一个周末王槐先到,街坊太太端出了收藏的大闸蟹,失忆的王营长嘟着嘴,非常不高兴!
王槐洗手去了,他赶紧转身藏了起来,闹的街坊太太哭笑不得。
王槐更是跑去找月姝理论:“你把我爸爸妈妈都抢去了,得赔我精神损失!”
月姝不解:“怎么赔?”
王槐一本正经的说:“既然爸爸妈妈都认你是亲闺女,我是女婿,那我也无奈何!但总得把手续办了,否则我名不正言不顺的,多尴尬!”
月姝怀疑地看着他:“办什么手续?”
王槐硬生生绷着脸,憋住不笑:“咱俩的结婚手续啊!”
月姝涨红了脸:“你没病吧?王槐同------志!”
王槐也憋红了脸:“你们才有病呢!假正经!谁家夫妻一年不见面,也没见谁来看过谁!没感情了就赶快离婚,谁也别耽误谁!这才是负责任的态度!领导干部也得对别人负责任吧?”
月姝气的脸都白了:“王槐同志!别人家的事你少掺和!大人的世界你不懂!”
王槐铁了心的来气月姝:“敬爱的慕容月姝同志,我承认,你的官职比我大一些!但年龄仅比我大一岁,你刚过三十岁生日好不好?充什么大人?”
这样的争吵日复一日,一开始竟然吵得脸红脖子粗的!
第一批员工学成回撤的名单里,是有王槐的。月姝在信里也举荐了他:根正苗红,技术扎实,为人善良,朴实憨厚,建议提升为东海齿轮箱厂生产副厂长。
但王槐吵闹着不回去:“你抢了我的爸爸妈妈,还没算清楚这笔账呢!现在撵我回东海,你存了什么心?是不是想长期霸占我的爸爸妈妈?反正你也看清楚了,他们不会跟我回东海的!他们只认你!所以啊!你不走我也不走!”
月姝被闹的没办法,恰好又接到一个新的命令,东海市在东海齿轮箱厂西部,要承接一个从山里回撤内地的兵工厂,对外号称齿轮箱厂704车间。地方要参与管理,老书记让月姝选拔可靠人才学习新式枪械制造技术!
江南兵工厂也接到了命令,巧合的是时任厂长是失忆王营长的老搭档,听说了这父子俩的故事,特意派技术人员来到江南造船厂,成立了培训小组,不离开上海,也可以边实习边培训。
于是王槐得以留下来,参加了第二阶段的培训。
于是王槐仍旧跟以前一样,周末拉月姝去豫园后的小弄堂看父母,不去就吵吵闹闹。月姝真是怕了,却又拿他没办法!
吵吵闹闹的吵到最后,竟成为两人之间的小游戏!
一开始月姝是真的生气!只恨王槐不懂事儿!有几次气的不跟他去了!
架不住王槐的软磨硬泡,还有街坊太太的亲情攻势。隔一周不去,街坊太太就捎回蟹黄包和口信。
实际上,月姝一是惯性使然,自来了上海后,每周都跑去街坊太太那儿吃蟹黄包啊,青米肉粽啊,甜糯米粽啊等等各式小点心,已经是跑顺了腿吃惯了嘴,须臾不能少了!二来也是打心眼里留恋那种被宠爱,被呵护的家庭温暖。
因此上半推半就,一边与王槐争争吵吵,一边还是去了。
上海的这段日子,是慕容月姝有生以来最快乐、最舒心、最惬意、最有滋味的日子!
一年后,因为慕容枫的离开,两人的关系起了质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