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鸾在姐姐家住了下来。
第二天清晨,月鸾早早起来,去井边打水,太阳刚刚升起来,水井四周静悄悄的无人,井下水面平静清澈,倒影出月鸾秀丽的脸庞,月鸾不由停住了摇晃水桶的手,呆呆地看着镜中的倒影,不知未来自己的夫君,会不会像姐夫子书这样,多才多艺,手脚勤快,又性格和善,会体谅人意。
啪一声,一颗石子,打碎了镜面,水波荡漾中,子翔的脸也挤进了水面上:“大清早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月鸾的心扑扑乱跳,脸刷的红了,似乎被窥破了心事!
子翔的脸也跟着红起来,心跳莫名其妙地加速。他愣怔了片刻,忽然握住月鸾的手,如梦初醒般呢喃自语:“你就是我要寻找的那个梦中人!她如你一样美丽聪慧,坚强勇敢!她一直萦绕在我的梦中,我始终那看不清她的脸面!她是姐姐!是母亲!是情人!是我的女神!”
月鸾懵了!大脑出现短暂的空白,片刻清醒过来,连忙甩开手:“快让开,我要打水做饭呢!”
子翔不由分说,帮月鸾从井里提起桶来,抢着帮月鸾送回家。
子书也早早起床,打扫完院子,正准备做饭,子翔脸红脖子紫的挑着水桶先进来,月鸾脸红红的低头走在后面,以为他们两个吵架了!忙问:“子翔,大清早的你怎么惹哭了月鸾!她是客人,你要让着点,别欺负她!”
子翔、月鸾异口同声地说:“没事!我们没吵架!”
子书接过水桶,倒在水缸里,疑惑地看了看他俩:“奇怪了!大清早的你俩搞什么名堂!”
子书忙着回屋做饭去了:“子翔,在这屋吃吧!”
“不了!”子翔逃也似地跑出了文家大院。月鸾定定神,忙回屋帮着做饭去了!
文子翔是跟着父亲长大的。他尚在襁褓里,母亲嫌家里穷,就跟一个无棣县来唱戏的跑了!
子翔的父亲被伤透了心!再也未曾婚娶!只一心一意拉拔子翔长大。
但他从不说子翔母亲一句坏话,反而一直述说着他母亲的美好,子翔少时,父亲带他出门赶集,每每看到一个姿色出众的美人儿,父亲都会评头论足一番,而且总能找出一个缺点。
结尾往往就一句话:“这人长的是不错,但比你娘差远了。你别看同样都是双眼皮大眼睛,漂亮归漂亮,但她缺神采,少灵气。”
大队部放电影,有次子翔注意到某女主角眼睛特别美,就对父亲拽文:“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父亲却嗤之以鼻:“这也叫美,那眼睛滴哩咕噜,无遮无拦的四下撒摸,只能叫略有神采!你娘的眼睛那才叫美:长睫毛忽闪忽闪的,眼帘上总挂了一层纱,雾蒙蒙的,潭水一样清幽深奥,让人一眼望不到底!”
子翔故意气父亲,指指远处的大银幕,你看这个:“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娉娉袅袅十三余,豆蔻梢头二月初,美不美?”
父亲鼻子一哼:“这叫清秀有余,风韵不足,风吹便倒,略显单薄!”
看父亲眯眼捻须,摇头晃脑,一幅落魄秀才的模样,活脱脱像极了老秀才爷爷,子翔就知道母亲为什么跑了。
父亲自己也经常自嘲:“我是穷酸秀才,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肩不能挑担,手不能提篮,拿什么养活你的母亲?亏得你不随我,跟子书学了一门好手艺!”
大哥子书和大娘是自己这辈子的恩人,也是最亲的人。有时父亲酒醉发疯,大娘就把子翔叫过来,在她们屋吃住。
父亲来道歉,大娘每次都数落一番:“整日价喝酒发疯,你已经把她娘打骂走了,难道还要逼走子翔?”一直到父亲对天发誓,才让子翔跟着回去。
关于子翔的母亲,文大娘倒是有另一番说辞:“子翔啊,别记恨母亲!当年你母亲走时,什么都没带,只抱着你。是你父亲追到湾边把你抢下!还捡了块碗大的石头扔入湾中,冲着你母亲发毒誓:只要石头不烂,就不准她踏入文家河一步!你母亲倔强啊,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唉,当时他们太年轻啊,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把事情闹僵了!”
慢慢长大了的子翔,在自己心目中描绘了一幅母亲的容颜:清丽脱俗、歌喉美妙、身材高挑、丰腴曼妙、心地善良、多愁善感!
从小到大,父亲他从不让关家里的大门小门,子翔相信:父亲虽然嘴上不说,在心里还是期盼着,母亲有朝一日能回来!
渐渐长大了的月鸾,美丽、端庄、大方。今天子翔在水井里的倒影中无意中发现:她像极了自己心目中的美丽母亲影像,油然生出崇敬崇拜。禁不住拉起月鸾的手,像久违了的亲人。晚上子翔躺在床上,想起早上的一幕,禁不住泪流满面,眼前浮现出月鸾娇羞的桃花粉面,仍是怦然心动,久久不能入睡。
月鸾中午是不睡觉的,也不能蹬缝纫机,怕影响了家里人,现在更怕影响了月璃。她一个人到南坝崖去,在离潍河近的沙地上用铁楸翻挖,寻找着香茯子-----一种像小枣大小的中药。晒干了拿到公社的收购站去卖。普通的要一元钱一斤。
累了就到潍河里罐一罐头瓶的凉水,找个树荫坐着休息一会。或者溜达溜达到树上捡蝉蜕,二分钱一个。
月璃会在家帮着晒干,再轻轻烧去毛丝,品相好收购员打的等级高,会多卖一些钱。
子翔知道了,就跑来帮着翻地,月鸾捡拾,自是事半功倍。
这一日下了一场透雨,林子里长出了一批蘑菇,子翔约月鸾去捡蘑菇。河滩边的沙土地上,有一个个小小的沙包隆起,轻轻拂去沙层,就是一个个胖乎乎的双孢菇,味道特别鲜美。月鸾捡的兴起,就和子翔约定,看谁捡的更多,输了的要罚唱歌,还要在沙滩上爬走,学狗叫。
两人分头行动,月鸾捡了一批特别白的蘑菇,兴致更高!没想到却是蛇蛋,在篮子里摇来晃去,又有太阳热热的晒着,小蛇咬破蛋壳,一条条露出头来,准备往外爬!
月鸾正找着一堆更大的蘑菇群,把篮子放在地上,兴奋地捡拾着,双手捧着新采的蘑菇往篮子里放,看到一篮子蘑菇变成了小蛇,吓的失声尖叫起来。
子翔连忙跑过来,接过篮子,到远处沼泽地里放生了。看月鸾仍坐在地上发抖,打趣道:“是不是感觉自己要输了,预备练习狗爬狗叫?”
月鸾转啼为笑,站起来追打子翔,沙滩上传来两人的嬉笑打闹声!
子翔跑到河边,看看月鸾要追上了,边跑边脱掉上衣,扑通一声跳到河里,一口气游到河中央,踩着水站起身来,大笑着招惹月鸾:“来呀!来呀!跳下来追我呀!我教你学狗刨式,你游起来一定很美,四脚乱蹬,一定是狐狸犬狗刨式!”
月鸾气歪了鼻子:“跳就跳!谁怕谁啊!你等着啊!”脱掉外衣,穿着一件贴心背心,找了一个稍高些的树兜站上去,深吸一口气,像小鲤鱼跃龙门般,飞身一跃,优美地跳进水里,向河中央游去,子翔看得呆住了,等月鸾游到身边才惊觉,忙一个猛子扎入水中,没影了!
月鸾才不管他呢!舒心地调整姿势,仰浮在水面,双手遮住脸面,随着河流荡来飘去,心中的烦恼和不快,随着河水飘走了!
潍河儿女极少有不识水性的,五六岁的孩童,农民父母下地时,就被拦腰绑在河中的老桥桩上,任凭河水摔打冲涮,既干净又凉快,往往到了七八岁,人人被涮出了一幅好水性。
潍河十年九涝,这也是河边农民们的无奈之举,识水性是孩子们以后的活命根本,一代代的河边孩子,都是这么被摔打出了好水性!
晚上,子翔提着着马灯,约月鸾去捡知了龟。树林里灯火闪烁,村里的年轻人大部分都来了,有的是真来捡拾知了龟,带回家油炸了,金黄酥脆,是一道大自然馈赠的美味小吃,男人们往往拿来做下酒的小菜。
有的纯粹是为了来看大姑娘小媳妇,夜色朦胧中,顺便追追姑娘,摸摸小媳妇的翘屁股,楷楷油。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那些个自由恋爱的小青年们,由此避开了家长的羁绊监视,自自在在的约上心上人,坐在河边柳树旁,在硕硕月华笼罩下倾诉衷肠。
仲夏夜的乡村树林里,上演着一幕幕的爱情戏码。简直就是持续三个月的乡村爱情节。
有时趁没人,子翔会拉拉月鸾的小手指,期初月鸾会连忙摔开,子翔不屈不挠,一会再靠近过去,拉住。还小声嘟嘟着故意气月鸾:“你叫唤声试试,一准没人理你”!如是连续几次,月鸾懒得理他,就由他去了,子翔心下好不欢喜!
月鸾不小心踩到一条花蛇,腿立即被缠了起来,月鸾一声尖叫,子翔跑过来,抓起花蛇的尾巴,左右摇晃了几下,花蛇就不动了,子翔说它的骨节是一环一环扣起来的,这是松开了环扣,再倒过来摇晃两下,就会苏醒。
队长过来了,说送给我吧,这是条菜花蛇,无毒,也没什么道业,拿回家炖了吃。子翔本想再去放生,队长要又不敢不给,只得很不情愿的给了他。
队长说:“今年蛇特别多,怕要出什么事,把几条无事生非,出来吓唬姑娘的调皮蛇鬼吃了,也给龙王爷一个警醒。你们也留心脚下,看到枯树枝啊,长绳子啊不要乱踩,一准是毒蛇装扮得。
不过只要你们不招惹它,它们一般不会主动伤人。文家庄也有几百年历史了,还没听说过被毒蛇咬死的呢!”
队长摇晃着那条足有一米半长,扁担粗细的青黄斑纹花蛇走远了,月鸾仍站在原地发抖,惊魂未定,脸色惨白。子翔看到月鸾吓成这样,心疼的抱住她:“没事!没事!你没听队长说嘛,一条菜花蛇而已!”
月鸾反手抱住子翔,嘤嘤地哭起来!眼泪把子翔胸前的衣服都打湿了
子翔油然而生出男孩的豪气,他想一辈子都这样紧紧拥抱住月鸾。“到底是女孩家家,胆子恁小!一条蛇竟然被吓成这样”子翔看到月鸾在自己怀里哭得如此欢实,久久不能平复!暗暗思衬:“月鸾平日看起来像个假小子,天不怕地不怕的,原来也是这般柔弱,自今往后,我一定要尽我所能,好好保护她!”
月美也被文子强拉来小树林看热闹,在林间穿来穿去,一晚上也就捡了三五个知了龟,还真是瞎子摸象摸上的。他们是哪里有人往哪里钻,躲在树后扶着树干看西洋景。
刚刚串游到这儿,看到又有人抱在了一起,子强小声招呼月美:“看着点看着点,一会一准就亲上嘴了!”
月美用手捂着眼睛:“你爱看你看吧!没出息!下流!”子强小大人似的说:“你知道什么!这叫真人版爱情电影!爱情电影知道不?就是男的女的搂在一起亲嘴儿!”
月美说:“我回家告诉大娘,你不学好!”子强笑了:“告就告呗!我才不怕呢!实话告诉你吧,我爹还偷着看内部小电影呢!”
月美捂起耳朵:“我不信,你骗人!”子强拉开她的手:“真的!有一回我病了,高烧不退,我爹带我到城里瞧病,晚上就睡在爹的宿舍里,爹给我灌上药就出去了。睡到半夜,我烧退了醒了,看看爹不在,就出去找他。
转了一圈,看到有间特大特高的屋里隐约有亮光,就偷偷钻进去,爹果然在这儿,还有几个不认识的叔叔阿姨。他们在偷着看电影,银幕上有几个外国人,好像在一艘大船上唱歌跳舞喝酒,先是搂搂抱抱,后来就抱着亲嘴儿。
有个胖子想去抱一个美女,被一个英雄一脚踢飞!我忍不住笑出声来,被爹爹看见了,不仅没挨揍,还让我坐在他旁边看完。出来时告诉我,这个大屋叫小礼堂,刚才看的是外国爱情电影。他们开会晚了,就一起看了看。还告诉我不要告诉别人!”
子强的爹就是文五叔,公社书记调任市文化副局长,他也跟着调到市文化局去了。
月美不相信:“那你怎么还告诉我?”子强马上说:“你又不是别人,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我长大了也要像外国人那样,给你披上白婚纱,把你娶回家做新娘子,天天抱着你亲嘴儿!”
月美羞得去捂他的嘴,子强忽然睁大了眼睛,神秘兮兮地说:“月美快看!那一对是子翔哥和月鸾!对,就是他们!”
月美也看见了,就要冲过去,被子强一把拉住:“你干嘛,不懂事的毛丫头!快走开吧,咱们到别处看看!等会我带你到河里游泳去!”
烁烁月华下,一个清凉的吻,印上月鸾的额头。月鸾稍一激灵,仰起头来,却是一个热吻,敷上了她的唇,环抱腰肢的手臂,锁得更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