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银丰真到人民公社告状去了!
公社党委设在九龙涧正南方的龙王庙里,用了正殿和东偏殿。西偏殿门窗堵起来,另外开了个西门,神仙们和没有云游的和尚都集中到西殿去了。
公社里提倡破除迷信,解放思想,大干社会主义!但毕竟龙王庙存在了几百年,香火旺盛了几个朝代都记不清了。因此上,每逢初一十五的,仍有部分老年的善男信女来上香磕头,干部们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用党委书记的话说:
对落后群众的教育,是一个系统性工程,得慢慢来!
今天公社大门紧闭,梁银丰正诧异呢,看门人从门房的窗子里伸出亮亮的秃头来:
“找事的回去!”
“上香拜佛的走西门!”
“干部们都下去了!”
梁银丰转身正要回走,那个亮晶晶的秃头又露了出来:
“哎!急事呐?进来吧!”
“有个会计在家值班呢!”
估计他看着梁银丰来者不善,脸阴的能拧出水来。又见他穿着蓝卡基布的干部服,怕是上面的领导来微服私访,看公社里没人接待生气了!于是就放他进来了。
梁银丰进了门,看门人又探出半个身子告诉他:
“听说上面要在峡山要挖一个水库?
“我们公社负责修运河了?”
“群众意见大着了!”
“怕是挖断龙脉!潍河又要发大水了!”
梁银丰哪有心情听他唠叨,一边嗯嗯着敷衍他,一边径自往里走。
“哎----同志!值班的在东偏殿呐!”
看门人看他准备进大殿,就喊了一嗓子!
东偏殿里确实坐着一个中年人,穿着灰布制服,戴着眼镜,正在写着什么,看见梁银丰进来,带答不理地抬抬眼睛:
“领导们都下去搞调研了,什么困难先跟我说说,我解决不了再报告给领导定夺!”
梁银丰心想会计也是公社干部,管钱管账的哪个年代都吃香!于是就簌簌叨叨开始告状,文子书怎么私闯民宅,怎么打人,期间少不了添油加醋的成分,末了拿出那两颗被打掉的那颗牙说:
“你看看,到现在还鼻青脸肿的!看看这两颗牙,生生被打下来了!这样的坏蛋,应不应该抓起来?不坐牢也得关几天局子!”
多嘴的看门人没告诉他今天值班的是谁,否则他准悔的肠子都青了!
这一天在公社里值班的是文五叔!
文五叔听着是在告自己的侄子,心里暗暗庆幸:幸亏今天是我在值班,否则有那小子受的了!三遍检查也不一定能过得了关,弄不好还真得拘留几天。
文五叔是认识梁银丰的,也风闻了他的一些传说,知道他是属毛驴的,受哄不受呛,于是就委婉地做开了工作:
“梁先生,看您说的情形,那小子起码得关个十天半月的!”
“您先喝口水,消消气!我这就整理材料,书记回来立马汇报,明天就派人去抓他!”
于是一边拿出一张红头纸来写写画画,一边煞有的摇了通电话:
“公安局吗!我这里发生了一个大案子!”
“华丰厂的梁先生被人打了!对!对!就是管食堂的那个梁先生!”
“你明天能派民警来抓人吗?先抓起来再说!从重!从严!从快!”
“——什么?根据法律程序来?”
“明天没空?后天?后天也行,你们早点过来处理吧!”
“你知道我们书记眼里是容不得沙子的!”
“绝不允许坏小子横行乡里,胡作非为!”
梁银丰是最喜摆谱的,一生唯唯诺诺惯了,人生的奢望就是人家尊他一声“先生”!
他见文五叔对这件事如此重视,处理的也得力,心里的气早消了大半!
文五叔见火候拿捏的差不多了,就拖个凳子凑过来说:
“听说那文子书不好惹哪!”
“他们家叔伯兄弟十八个!”
“三府以内滴滴亲的就有八个!”
“弟兄们年轻血旺,天天惹事,整的鸡飞狗跳的!“
文五叔再往前凑凑,故作神秘的说:
“听说文家有祖传的长拳,秘不示人。老辈上有几个有名的武状元呢!”
“十几个兄弟个个身怀绝技,就好显摆武功!”
“前天有个人惹毛了不知哪个,兄弟们齐上阵把人家打残了!”
“他们村支书管不了!还护着他!”
“经常有来告状的!整的书记都头疼呐!”
“你今天来告状的事先保密着啊,别伤不着狐狸反惹一身骚!”
梁银丰是仗着一口气来公社的,如今气消了,沉思了一会:自家上无父兄,下无子弟,八府之内也找不出一个壮汉,多一事还真不如少一事呐!自个儿也不是那真真的根正苗红,没有小辫子可拽!
于是口气先自软了下来:
“也不是非让他蹲局子不可!但事也不能就这么算了!”
“总得让他受点教训!”
抬头看看文五叔关切的神情,又不甘心的加了句:
“难不成政府还怕了小痞子不成!”
文五叔笑着拍拍他的肩:
“你放心,政府都给他们记着账呐!”
“赶明个再犯了,就和他新帐旧账一起算!”
“那就好!”“那就好!”
梁银丰起身告辞,文五叔目送他走出公社大院,长舒了一口气,脸上漏出了狡黠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