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校操场边的那棵树下,杨永平和赵晨沉默地坐着,过了好一会,赵晨轻叹了一口气,道:“终于要离开了。”杨永平点了点头,他们心里对这个学校都升起一种依依之情,赵晨抬头看着这棵树,树叶已经泛黄,不时落下一片树叶,它在秋风中飘荡,她的心里涌起一丝伤感,轻声道:“四十年前一切都结束在这棵树下,现在训练结束了,演出也结束了,我们在这个学校所做的一切都结束了。”“不!”杨永平突然拉起她,“还有两件事我们一定要做。”
杨永平打量着这间小小的客厅,这是他第四次看到它了,熟悉的沙发和茶机,茶机上熟悉的茶杯和调羹,他轻步走进了卧室,卧室里一切依旧,他想起他躲在门后看到苟秋月时的情景,苟秋月已经走了,他再也不会看到那个清丽的少女了。他走到桌前,从口袋里拿出一件东西放在桌上,那是一个小小的相框,相框断损的支脚已经修好,它稳稳地站在桌上,透过崭新的玻璃,穿着军装的苟秋月站在照片里,她的旁边站着班珏,曾庆强和顾涛确实手段高强,他们天衣无缝地把那张三人照上班珏的脸复制到了这张照片上,班珏在照片里完美的笑着。杨永平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他拉开了窗帘,苍老的苟老师在窗帘后微笑着看着他,高远声说得不错,苟老师的这张照片是真实存在的,杨永平叹了一口气,他想起了高远声的话,苟秋月是个爱美的女孩,她不想让他看到她已经老了。
拉开了窗帘的卧室透进了一片光亮,杨永平看到桌上的角落里还放着一个东西,那是一个圆圆的瓶子,前三次进来他都没有看到这只瓶子,更可能是看到了却并没有注意,他拿起瓶子,很奇怪他觉得这只瓶子很熟悉,这是一个老式的水果罐头瓶子,瓶上已经蒙上了薄薄的一层灰尘,但铁盖并没有生锈,它依然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杨永平的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不错,这一定是班珏当年送给苟秋月的油辣椒,苟秋月一直保留着这只曾经装满友情的罐头瓶子,他轻轻拧开铁盖,瓶里静静躺着两颗用红纸折成的星星,看到它们,杨永平不由得痴了,苟秋月睡前一定经常摩挲把玩这只瓶子,她在怀念班珏,“我们永远是好朋友!”他的眼模糊了,这个小小的家里的一切,床头上挂的那张粗糙仿制的油画,客厅里那个典雅的盆景,这张双人合影,这个保存多年的罐头瓶子,还有苟秋月为了班珏和雷山所做的一切,都让他深深体会了当年那个美丽的少女真挚的友情,杨永平拿起苟老师的遗相,斜倚在桌上,和那张双人照并排放在一起,他久久凝视着两张照片,透过泪水,年轻的苟秋月和年老的苟老师微笑着看着他,他的嘴里轻轻呼唤着一个名字,“秋月,秋月!”太阳渐渐西斜,透过窗子玻璃的阳光映照在两张照片上,终于,杨永平抹了抹眼睛,拿起那只瓶子放进口袋,他对着那两张照片轻声地道,就象是苟秋月站在他的面前,“无论时间过去多久,你永远是最美的!”
杨永平顺着排水管溜下,赵晨正坐在花台边上等着他,手里拿着一把小铲,她嗔道:“怎么去了这么久?”杨永平不答,他拿出那只瓶子递给赵晨,赵晨接过,她奇道:“这是什么?”突然间她领悟了,她看着杨永平,杨永平点了点头,“这是班珏当年送给她的装油辣椒的瓶子,秋月……她一直把它带在身边,我想,她也许每天睡前都在把玩它,因为它和那张照片一样,一直放在她的床头。”赵晨拧开瓶盖,看到瓶里那两颗小小的星星,赵晨的眼眶红了,她倒出纸星,缓缓打开,是两张窄长的红纸,裁剪得很整齐,一张纸上写着“班珏”,一张纸上写着“秋月”,赵晨静静地看着这两个名字,泪水划过她的脸庞,她轻声道:“你为什么把它拿下来,你应该让它继续放在苟老师的床头,这是班珏给她唯一的留念。”杨永平摇了摇头,他道:“不,苟秋月已经走了,她永远也不会回来了,她带不走它,我想,她希望这只瓶子回到班珏的身边,它是属于你的!属于你们的!”赵晨咬了咬嘴唇,她慢慢将纸重新折成星星,盖上瓶盖,抬起头望着他,“我们还有一件事要做。”
秋风渐渐肃杀,树下已经积了薄薄一层落叶,杨永平拨开落叶,他挥起小铲挖了起来,赵晨则蹲在旁边看着他,杨永平挖得非常用力,不一会树下就被他挖出一个小坑,在坑的边缘慢慢露出了一根残朽的黄绿色带子,这是班珏的书包带,她就死在这条带子上!杨永平慢慢清理着坑中的土,书包慢慢露了出来,他猜得不错,书包就埋在那个疤痕的正下方,在四十年岁月的侵蚀中,它已经差不多完全腐烂了,只能隐约看出原来的形状,杨永平叹了一口气,高远声什么都猜对了。“看!”赵晨突然叫道,残破的书包中透出一点闪光,杨永平慢慢拨开土,那是一枚小小的铁丝一样的东西,它已经锈蚀得几乎没有了,只剩下一段黄褐色的铁碴,但是它上面有几粒东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杨永平小心地把它拿起来,他递给赵晨,赵晨道:“这一定是苟秋月当年送给班珏的发针!”杨永平点了点头,发针上的假钻在夕阳映照下依然放射出七彩的光芒,就象四十年前一样,一瞬间他想到了照片上的那两个少女和她们的友情。赵晨叹道:“当年安老师在清理班珏的书包时一定没有发现它,所以我们现在才能看到它。”“不!”杨永平道,“我们现在能看到它,是因为班珏就算是死,也不愿离开它。”赵晨默然,她拿出那只瓶子,小心地将发针放进去,拧紧铁盖,然后轻轻将瓶子放在书包旁边,她道:“就让它们永远在一起吧!”杨永平点了点头,他把土拨回坑里,赵晨看着瓶子渐渐掩在土下,她的眼里慢慢渗出泪水,她轻轻地道:“我们永远是好朋友!”
杨永平填好土坑,用脚拨了些落叶覆在上面,他站起身来,看着树上的那个疤痕,“雷老师,祝你幸福!”,安小雅永远也不懂班珏和她的爱情,但是她刻在树上的这几个字确实是为班珏刻的,班珏会为雷山祝福的,她是那么的善良。
秋风轻轻拂乱赵晨的发丝,杨永平把赵晨拥进怀里,落日的余晖静静地为树下的这两个情人镶嵌了金边,就象是一幅宁静的画面。过了很久,杨永平叹了一口气,他道:“我们该走了,一切都结束了。”“不,还没有结束,”赵晨把头靠在他的胸前,她轻声道,“你说过,你会来找我。”幸福涌上杨永平的心头,他抚摸着她的秀发,柔声道:“我一定会来。”
赵晨抬头看着他,她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她的眼里却满溢着柔情和眷恋,她道:“你一定会来,因为……因为我已经等了你四十年!”她嫣然一笑,眼波流转,“如果你不来,我会为你再等四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