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山?!赵晨松开了杨永平的手,杨永平居然就是雷山。一个声音在赵晨的身后响起,“雷山!”声音很温柔,带着一种诧异,赵晨回过头,是一个她没有见过的年轻女孩,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她穿着训练服,背着书包,看起来象是一个学生。杨永平扔下手里的铲子,他拉过赵晨,这是班珏!她真的在这里,她真在一直和赵晨在一起,她和照片上的她一模一样,这么多年逝去的岁月对她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她就是那个沉寂了四十年的精灵!杨永平挡在赵晨的身前,颤声道:“班珏?”女孩点了点头,轻声叫道:“雷老师。”赵晨的头嗡嗡作响,班珏?她不是已经自杀了吗?而她居然真实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是怎么回事?
倒在地上的安老师突然大笑了起来,她一边笑一边挣扎着站了起来,她走到班珏的身前,笑道:“你也来了,你来报仇了,来啊,我不怕你!”月光透过树叶的缝隙在她的脸上形成了一片斑驳的阴影,杨永平看到班珏的脸上露出害怕的神色,她的身子向后缩了一下,他突然想起了高远声的话,“也许她并不知道自己是一只鬼。”眼前班珏的样子明显是一个受到了惊吓的女孩,安老师狞笑着对班珏道:“你为什么不来报仇,你害死了他,我也要杀死你,你难道不知道你是被我杀死的?”她哈哈笑着,接着道:“你已经死了,你只是一只鬼,看你怎么还能和他在一起?”班珏惕然而惊,自己已经死了?怎么会呢?安老师愣了一下,她止住了笑,奇道:“你难道不知道你已经死了?”班珏惊恐不安的样子让安老师又爆发出了一阵大笑,她笑着指着杨永平道:“不信你去问他。”班珏转过头看着杨永平,她的目光很温柔,带着一种乞求和恐惧,象是希望杨永平否定安老师的话,杨永平感到很为难,但他还是点了点头,班珏确实已经死了四十年,他不能骗她,也不忍心骗她,杨永平看到班珏的眼中闪过一阵惊悸,她紧紧地捏着书包的带子,捏得那么用力,让她的指节发白,她看起来是那么无助,那么楚楚可怜,杨永平的心里涌起一阵酸楚。安老师又笑了起来,她对着班珏道:“你做人的时候是个傻子,做了鬼仍然还是一个傻子!”她满脸的皱纹在剧烈的大笑下陷得更深,蓬乱着头发,看起来很可怕,班珏又向后缩了一下,杨永平把安老师扯开,他挡在班珏身前。
安老师慢慢止住了笑,她对着杨永平道:“你还在保护她?你还在保护她!你难道不知道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班珏突然轻声问道:“你……你是安小雅?”安老师猛然扭过头,狠狠地看着她道:“我当然是安小雅,难道你现在才知道我是安小雅?”她突然歇斯底里地对着班珏喊道:“你难道不知道我也爱他!他为什么属于你?你有什么好?一个土里土气的女人!我就是要分开你们!为了分开你们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赵晨突然挣脱杨永平的手,她冲到安老师的面前,大声道:“爱一个人应该是付出,是要让爱的人幸福,不是象你这样去报复,你这种人永远不会懂!”安老师转头看着赵晨,她的眼光里闪烁着凶恨和残忍,赵晨不由得退了一步,杨永平上前握住了赵晨的手,安老师眼中的凶光慢慢消失了,她叹了一口气,对着班珏道:“我们都是傻子,我们都被这个男人毁了一生,可他现在居然牵着别人的手……”安老师转头凝视着杨永平,良久,她低声道:“雷山……雷山,你好。”她的声音轻柔动听,带着那种最深的绝望和柔情,杨永平突然对这个为了爱情守候一生的老人产生了深深的同情,安老师又慢慢转头看着赵晨,赵晨的脸色苍白,她毫不畏惧地看着安老师,安老师突然轻轻“咦”了一声,她向赵晨走了一步,杨永平把赵晨拉到身边,安老师看了看他,看了看赵晨,又看了看班珏,她喃喃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她突然大笑了起来,她的笑声尖锐刺耳,旁边一棵树上的两只鸟惊飞了起来,扑楞楞地飞走了,杨永平隐约看到女生宿舍楼几间屋子的灯亮了,安老师的笑声惊醒了她们,杨永平想叫她别笑了,但安老师突然笑着转身跑开了,她一脚踩在那把铲子上,摔倒在地,杨永平想过去扶起她,赵晨紧紧地抓住他的手,安老师一下子又爬了起来,她敏捷得一点不象一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她边跑边笑,杨永平和赵晨看着她隐没在黑暗里,耳边还能听到她尖利的笑声,赵晨颤声道:“她……她怎么了?”
杨永平没有回答,他叹了一口气,转过头来,班珏痴痴地看着他,他不由得心里一惊,班珏难道真的以为自己是雷山?他道:“你……你认错人了,我不是雷山。”他的声音里有着很深的欠咎,他是真心地怜惜眼前这个少女,虽然她应该存在于四十年前,可是她看起来是如此真切,班珏的眼里慢慢渗出了泪水,原来鬼也会流泪!她确信他就是雷山,她终于找到了他,而他已经不认识她了,这真是造化弄人,两道泪水流过她的脸,杨永平的眼模糊了,眼前这个悲伤的少女让他感到一阵剧烈的心疼。班珏凄然一笑,她知道什么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自己终于找到了他,她看了看他们紧紧握在一起的手,又看了看赵晨,赵晨的眼里溢满泪水,她被眼前这个柔弱的女孩那种那种无助的绝望和悲楚的柔情深深感动了,班珏的样子确然令人心碎,这一刻赵晨忘了班珏是一只鬼,是一个只应该存在于四十年前的人。
班珏深情地看着杨永平,她的眼里没有一丝怨怼,她真是四十年前的班珏,那个善良的女孩,她轻声道:“祝你们幸福!”杨永平避开她的眼光,他看着那棵大树,四十年前,她曾在绝望中在树上刻下了那几个字,四十年后,她依然在绝望中为她心目中的爱人祝福,班珏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她向赵晨走去,她伸着双手,看起来她想拥抱赵晨,赵晨放开杨永平的手,她也伸出了双手,她迎接了班珏。班珏走近了,赵晨闭上了眼,杨永平看着这奇异的一幕,班珏和赵晨拥在一起,然后班珏一下子消失了,他揉了揉眼,他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班珏是溶入了赵晨的身体。当班珏走近的时候,赵晨并没有感觉到她的双手抱住了什么,她只感到一阵寒意涌上身来,一种伤心欲绝的感觉浸蚀了她,然后,这种感觉消失了,她听到杨永平在叫她,她睁开了眼,班珏已经不见了,她四下张望:“她……她走了?”杨永平点了点头,赵晨扑进他的怀里,两个人紧紧地拥在一起,这个奇异的夜晚让他们觉得彼此更加重要。
过了良久,赵晨突然推开了杨永平,她道:“你真的是雷山?”杨永平愣了一下,他道:“这怎么可能,雷山应该起码有七十岁了。”赵晨笑了,她的脸色依然苍白,道:“如果你也是一只鬼呢?班珏看起来也就只有二十岁。”她突然叹了一口气,把头靠在杨永平的肩上,轻轻地道:“不过我相信你不是,你怎么可能是那个负心的男人!”杨永平怜惜地抚摸她的秀发,道:“咱们走吧。”
这一夜让杨永平知道了很多事,但还有很多地方不明白,班珏消失了,这一切也许成了一个永远的谜,他拾起地上了小铲,突然看到地上还有一个黑呼呼的东西,那是一个黑色的塑料口袋,是安老师带来的。他拾起了口袋,口袋里是一个相框和几个薄薄的本子,他拿起相框,相框的一个支角断了,翻过来,相框的镜面玻璃被砸碎了,苟秋月在照片里笑着,她的旁边站着班珏,但是班珏的脸不知被什么烧焦了,象是被烟头烫的,使她看起来很可怖,杨永平不禁打了一个寒噤,他猜得不错,苟老师房间里的那张相片确实是被安老师拿走了,赵晨从他手里拿过相框,“啊,这是为什么?谁把她的脸弄成了这样。”她又接着赞叹,“这就是苟老师?苟老师年轻的时候真美!”杨永平接着拿起一个本子,本子的边角已经泛黄,看起来历时很久了,他随手翻开,本子的第一页写着四个字,“训练笔记”,令他吃惊地是“训练笔记”下面的几个小字,“班珏”,“一九六九年七月七日”,字迹很娟秀,这竟是班珏的笔记,杨永平吸了一口气,一时间他茫然不解,班珏在临死前不是把什么都烧掉了吗?这本笔记怎么在安老师的手里,他合上本子,赵晨道:“袋子里还有什么?”杨永平道:“没什么了,只是几个本子,明天还给安老师。”他从赵晨手里接过相框,放进塑料袋里,然后脱下外衣,披在赵晨身上,说道:“我送你回去。”赵晨抬起头看着他,她的目光很坚决,“不,我要知道一切,关于班珏和雷山,关于苟老师,关于安老师,也许,还关于你!”
杨永平深深凝视着她,月光下的赵晨脸上带着泪痕,她紧紧咬着下唇,“她的样子,她的样子……”杨永平觉得恍惚又看到了班珏在深情地看着他,他拉着赵晨,他们又在树下坐下,杨永平从发现集合照上的班珏开始,自己和顾涛怎么发现班珏一直跟着她,一直说到他今天去找高远声,他拿出了那叠照片,可他惊异的发现照片上没有了班珏,他急急翻看着照片,确实,除了那张四十年前的演出照,所有的照片上都没有了班珏的身影,她真的走了,消失了,他把那张演出照递给赵晨,轻声道:“这是当年她们的照片。”他叹了一口气,又道:“她真的走了。”很奇怪,他一直在尽力让班珏离开赵晨,可是现在她真的离开了,他反而感到了一种深深的失落,他的心里又涌起那种心碎的感伤,清冷的月光下,他仿佛又看到了那个背着书包,翩翩起舞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