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漂亮,它们真的是一套!”张静珊叹道,床边的小柜上倚着那面镜子,因为两只断裂的支脚并不齐,龙承辉还找了一本书垫在那只短脚下面,柜前放着那只鼓凳,阳光透过阳台的玻璃门,镜子和鼓凳反射出柔和的光,这两件东西竟似形成了一个协调的整体,突然之间,它们的美丽好象突然间增加了一倍。
龙承辉拥着张静珊的肩头,两个都被这特有的美丽震慑了,过了好一阵,龙承辉叹道:“这只凳子,原来确实是一只梳妆凳!是女子闺房中的东西。”张静珊轻声道:“其实你早已知道它是女子用的了。”龙承辉诧异,张静珊并不回头,她道:“那天你说,不管是当年皇后用过的,还是普通民家女子用过的,你都喜欢这只凳子,在你心里,你早认为这是女子用的了。”龙承辉有些惘然,他道:“我说过么……”他回想当天的情形,摇了摇头,笑道:“也许是因为凳子上刻着的女子图案罢。”他轻按张静珊的肩头,“静珊,你坐上去试一试。”
张静珊回眸一笑,她坐了上去,镜中映出她的面容,只是镜面上的那道裂痕,照出人脸有些错位,龙承辉站在她的身后,他看着镜中的张静珊,道:“静珊,你真是漂亮。”张静珊不答,她微微向前俯身,端详镜中的自己,确实,镜子里的女人很漂亮,但是和从前的她相比,已经少了一些青春活力,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成熟的美,也许这种美更为优雅,不过,她还是感到有点遗憾,再回不到从前的那种无忧无虑、从心所欲的日子了,镜子里的自己,已经少了一些什么……
“静珊,你怎么了?”龙承辉突然握着她的肩头。
张静珊沉思中惊醒过来,“哦,没有什么……”她有些恍惚,道:“可能有点累了。今天起得早了一点,妈一早要去看后院的菜园,我和小琴陪着她,还刨了几锄头呢。”龙承辉笑道:“是没做过农活吧?”张静珊转头嗔道:“谁说的,小时候我经常做的。那时我家后园里种了很多菜……”龙承辉抱起她,道:“那么你先躺着休息一会,我家的农业专家。”张静珊甩脚扔掉拖鞋,她搂住他的脖子,道:“我真觉得有些累,一会吃午饭的时候别叫我啦,我不饿。”龙承辉道:“好。”他轻轻把她放在床上,凝视着她的脸,过了一会,张静珊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他俯身在她脸上轻轻一吻,掩上了卧室的门。
龙承辉下了楼,已经快到中午了,他点上一支烟,无意识地在院子里踱着步,后院传来锄地的声音,他绕过去,原来是小容,她在挥锄垄地,龙承辉看着小容的背影,她锄几下,抹一下汗,她的背上浸出一团汗湿,菜完的一侧土里已经整齐地种上了几行小白菜。龙承辉和张静珊极喜欢小容,母亲偷偷告诉静珊,让他们在城里给小容找一个工作,龙承辉决定就让小琴在家里帮着做点家务,顺便让静珊给她补习一下功课,然后让小容去考大学。小容辍学前已经读到了高二,这是个极聪慧的女孩子,学习挺好,可是家里还有两个弟弟也在读书,农家人都是算着钱过日子的,她母亲认为女儿书读得再好最后也是别人家的人,就让她回家务农了,小容大哭了几场,一次母亲回老家探亲,听到这事,好好地数落了一下小容的父母,然后就把小容接到她那里。
龙承辉叫了一声:“小容!”小容扭头,“表姐夫。”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乡音,龙承辉笑道:“累了吧?去歇一会,这是种着好玩的,权当给你姨妈锻炼身体。”小琴瞪圆了眼睛,头发湿湿粘在额头上,她道:“种着玩?那还能有什么收成?”她不再理他,挥锄又干了起来。“收成?”龙承辉感到有些好笑,他慢慢踱回前院,在池边逗了逗鱼,走到亭里坐下了,他靠在亭柱上,看着树上刻着那个名字,这是当年谁刻下的呢?难道几十年前这里真的住过一个叫“张静珊”的女子?耳边听着小琴锄地的声音,均匀而沉闷,“噌……噌……”,一阵睡意袭来。
“咚……咚!”几下雷声,龙承辉惊醒了,他睁开眼,天已经暗了下来,似乎要下暴雨了,龙承辉跳起身,又是几声“咚……咚!”巨响,龙承辉有些惊奇,这震耳的巨响并不是雷声,是从门外传来的,象是门前有人在放炮,炮声停止了,唢呐声响起,接着一阵人声嘈杂,门前象是路过了一支娶亲队伍,龙承辉好奇心起,这山上并没有住着几家人,是谁家在娶新娘子呢?他走出亭子,突然间他呆住了,眼前的一切都变了,小楼看不到了,四面都是高墙,他转头四顾,亭子前的葡萄架不见了,鱼池没有了,龙承辉揉了揉眼睛,这依稀还是他家的院子,地上的石板路依旧,不过石板路在前方分枝成了两条,分别通向两扇圆圆的门。这里是哪里呀?自己怎么会到了这里?龙承辉的心怦怦直跳,他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犹豫了一会,他循着喧闹声走向一个门,这是一个老式的月门,站在门边,眼前一堵大大的石头照壁,壁上镂刻着一棵松树,亭亭如盖,一只鹤单腿独立,站在树下,旁边似乎还题着字,他也无暇细看,大门边人声鼎沸,唢呐声鸣,只见一个中年女人搀着一个红衣女子缓步进来,两个女子身后又跟着一涌人,男的全是长袍马褂,女的一色短袄束裙,龙承辉张大了嘴,他看到所有男人都是脑门光亮,脑后拖着一条辫子,这是在清代?难道自己误入了哪个电影电视剧的拍摄现场?这一大群人对龙承辉却如视而不见,他们绕过照壁,石板路尽头却是一座高大堂屋,两边石阶上站满了人,石板路中间放着一只火盆,里面躺着几块烧得通红的木炭,中年女人扶着红衣女子一直冲着火盆而去,龙承辉不由得捏了一把汗,却见临近火盆,那红衣女子大步跨去,正好迈过火盆,龙承辉吁了一口气。中年女人扶着红衣女子进了大堂,一时间道贺声四起。
闹了好一阵子,堂上传来赞礼声,新官人和新娘子正在拜堂,爆竹声响,过了一会,却见那中年女人扶着红衣女子走了过来,后面跟着几个年轻女子,龙承辉急急缩身门边,只听衣衫窸窣,几个女人经过他的身边,鼻中只闻一阵幽香,她们进了另一个月门,龙承辉跟随过去,门内原来又是一座小院,几个女子一阵嘻闹,退了出去,她们对站在门边的龙承辉依然是视而不见,一时小院内寂静无声,只听那边大堂隐隐喧哗。
龙承辉蹑手蹑脚走进小院,天色已经渐暗,屋檐下挂着红色的灯笼,窗上红纸映着烛光,微微晃动,他从窗缝向里望去,只见屋内一片喜色,红烛,红喜联,红床上坐着一个一身红色的女子,这就是刚才进门的新娘子,她掀起盖头的一角,正在偷眼打量着新房,龙承辉觉得绕有趣味,这新娘子端坐床边的身影似乎有些熟悉,突然桌上烛花一声轻爆,那新娘子转过脸来,龙承辉大吃了一惊,险些叫出声来,那新娘子的脸,明明白白就是张静珊!
龙承辉睁开眼睛,亭外阳光耀眼,原来是做了一个梦!眼前站着一个女人,他一时分不清现在他是醒着还是在梦里,站在眼前的这个女人是张静珊还是梦中的那个新娘子,女人轻推了他一下,笑道:“怎么靠在亭子里就睡着啦?”他舒了一口气,这是静珊,这不是梦境,张静珊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承辉,你怎么了?”她的手温暖柔软,龙承辉撑起身子,笑道:“不知怎么的,靠在这里就睡着了。”张静珊嗔道:“叫你告诉小容,中午别叫我,结果还是被她叫醒了。”龙承辉一拍额头,笑道:“我忘了。”张静珊拉起他,道:“吃午饭了。”龙承辉看着地上的石板,他有些心神不定,那个梦是如此真实,他甚至恍惚还能看到院中的高墙,墙上的月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