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里,夔震天方才想起自己今天是为了什么事而来的,竟然掉下几滴泪来。作为他这样一个人,流泪之事实属十分罕见。在他转身向身后众随从一挥手后,众人立时在坟前摆上一桌供品及香烛火纸。看大家摆设完毕后,夔震天竟然跪地一拜。
一旁的萧总管见此情形,为了收买人心,也只好随同他跪下拜上一拜,身后随从五百多名随从见萧总管尚且如此,随后更是连连跪拜不迭。整个山坡上的地面顿时黑压压跪了一地人,场面十分壮观。
当大家随同夔震天站起身来时,方才发现坟前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站着一个老和尚,这和尚年纪有八十多岁,身材高大,胸前白须飘拂。只见他双手合十,闭目垂首,口中念念有词,似乎正在超度亡灵一般。
萧总管与夔震天都为这个人何时来到坟前,一时有些莫名其妙,各自诧异不解。萧总管在外一向妄自尊大,又习惯于借助朝廷官威一贯横行霸道。自忖此人绝非是自己一伙来的,自己跪着拜祭亡灵,他竟然站着,无形之中岂不占了自己的便宜。
当即向身后随从一挥手,身后随从立时心领神会,立时闯上来五六个彪形大汉。这些人都是从蒙古选出的摔跤高手,是皇宫中的近卫军,平常对萧天雄的心意可谓一看便知。因此相互也不出声,只管向老和尚猛扑上前去,伸手就抓。
还没待萧总管看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见这些靠近老和尚的人猛然全被震飞出去,竟然全都跌出一丈开外而坐地不起。再看那老和尚旁若无人,如同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口中只管嘟嘟囔囔念经不停,对周围人群的反应根本没兴趣理会。
萧总管为此又惊又怒,刚想自己上前动手,没想到却被一旁的夔震天悄悄伸手按住。并低声对他解释道:
“此人武功非同一般,万万得罪不得!贤弟千万要暂且忍耐一会,此时不管与他发生任何争执都是极不适宜的,况且他也有资格到此祭奠。眼下唯有一切由他自去,有关其中的厉害,待此人走开后愚兄再给你细细解释不迟。”
萧天雄尽管脾气极大,但是却最会察言观色,看到一向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夔震天,此时竟然一副畏首畏尾的样子,心中已经明白了几分,只好暂且忍耐。老和尚对身边所发生的事情,似乎压根与他没有关系一般,一切只管自行其是。
随后当他觉察到旁边的夔震天与萧天雄耳语之状后,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方才停下口中经文,然后转向萧天雄质问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是何方神圣,何故如此霸道,岂不知超度亡灵乃是我们出家人的本分,难道就连老衲一篇经文,你们也容不得老衲诵完吗?”
有夔震天适才吩咐,萧天雄唯有默不作声,如同没听见一般。老和尚说罢,见两人没有什么反应,随即转过头去口中仍旧诵经不止,始终不肯抬头来观看四周。一旁的钟庆此时犹如从梦境中醒来一般,不由得向老和尚突然大叫一声:
“爷爷!”
随即一下子扑到老和尚跟前,跪下就拜。面对这个复杂场面,老和尚形同没听到一般,在念完一段经文之后,方才淡淡的表示道:
“这样的称呼岂可乱叫……小施主恐怕是认错了人吧,出家人四大皆空……哪有什么亲人。如果老衲所猜不错,旁边的那一位才是你真正的爷爷。”
在钟庆擦了一下眼泪抬起头来看时,身前的老和尚已经不见踪影,钟庆连同一旁跌翻出去的那五六个人一样,不免各都一头雾水。在亲情对比中,戒戮和尚虽不认钟庆是他孙子,但是在钟庆内心深处却仍旧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
钟庆此时遭人拒认,不免为此暗自伤心,在众人面前十分尴尬难堪,更何况称对方是“爷爷”呢?在现场众人之间,此时唯有夔震天与萧总管看清此人的去向,当萧总管看到老和尚飘然离去之后,一时气急,不免向夔震天埋怨道:
“当今世上,凭着你我两人联手,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人能在你我面前为所欲为……我看你自从当上武林盟主之后,胆子竟然越来越小了!既然这个样……你干嘛还阻止我出手呢?”
“见好就收,不出手也罢……总管大人,你可知此人是谁吗?”夔震天淡淡的问道。
“是谁根本不重要,我不知道天下什么人还能在你我面前装神弄鬼,耀武扬威!他尽管不怕王法,难道他也不怕夔盟主发火吗?”
夔震天闻此不由得一脸苦笑,神情十分尴尬,并十分不情愿的解释道:
“此人乃愚兄妻子的师兄戒戮和尚,武功可谓震古烁今,无人能敌。况且他又是一个出名的武痴,尽管武功超凡入圣,可是在对世间人情方面他却总是不大明白,往往搞得一塌糊涂而不可收拾,处处叫人莫名其妙。你说就是这样一个武痴,你我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他……他……”萧总管这才明白过来,不由得挠了挠头惊叹道:
“原来他就是武林中传说的那个戒戮和尚,今天算是令在下又长见识了,没想到他长得这般模样。可是就算他武功震古烁今,你那孙子不免也太没骨气,干嘛当着你老兄的面,又去叫他什么‘爷爷’呢?这般讨好对方,是不是太失你我的面子!”
“唉……你不知道,此事说来话长,”夔震天不由得哀叹一声,只好解释道:
“我与妻子此生仅有一子,生下来时又恰巧碰上时运不济,仇家在后连连追杀。我当时又被人废去武功,古人曾讲:‘覆巢之下,岂有完卵!’恰好形容出我当时一家人的处境,况且我自身难保,又怎能有能力去保护别人?”
“如此说来,这是四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萧总管不免推测道。
夔震天眼望天空神色惨然,似乎又陷入对当年的回忆之中,点了点头然后道:
“妻子为保我儿子活命,不得已用计将我子寄养在其师兄门下,借其威名得以保活性命。外人都以为戒戮和尚还俗生子,隐居它方,就连我自己也被一时蒙在鼓中,误认为儿子已经死在对头刀下。却不知道戒戮和尚为了保护此子,竟然掩人耳目,令此子随上官姓氏,从此并以父子相称。”
“怪不得这孩子称他为爷爷,适才小弟所言,未免太唐突了些。”萧总管似乎明白过来,躬身表示歉意。
“无妨、无妨,你我兄弟岂是他人可能比!”夔震天连忙躬身还礼后,并继续表示道:
“从此之后大和尚除了传给他们武功之外,连同我那孩子长大娶妻生子诸事,都是这和尚一手包办。此事本是一件秘密,最近方才被老和尚自己揭破,所以孩子们一向自以为是戒戮和尚的子孙,因此才有了这一段不伦不类称呼,倒叫贤弟见笑了。”
“原来这里还有这么一个过程,说句实在话,戒戮和尚替你把孩子养大这事,倒是真难为了这个和尚了。观看此人的武功,似乎可以与夔盟主一比高低,”萧总管连连点头之余,不由得十分惋惜的道:“此人若肯为朝廷出力,必将有一番大的作为。”
“萧总管这一回可算看走了眼了,此人名谓‘武痴’,平生除了研习武功,那是对什么都不会感兴趣的。更别说是受人驱使了。老夫妻子是他师妹,对他心性,老夫是最了解不过了。你我现在祭奠已罢,此地让人伤心,我们还是尽快离开此处吧。”
“一切都由夔盟主做主。”正当大家准备离开时,萧总管突然发现钟庆不见了,为此十分惊讶。并向夔震天追问道:“你那孙子……钟庆怎么不见了呢?”
这位新上任的武林盟主闻此之后,不由得向四处巡察一番,继而在一阵脸红之后更是恼火,只好含糊的遮掩道:
“这小子从小失于管教,缺少礼数,十分贪玩,现在已经习惯独来独往,早把整个天下当做戏耍场所,一眼看不见,就不知道他又疯跑到哪里去了!现在还在附近,说不定明天就会游逛到哪里,实在令人替他操心。”
萧总管对此则表示十分惋惜,心中有些不悦,本打算把此人牢牢掌控在手中,对自己在皇帝面前的办事能力,无异于如虎添翼,没想到这一切在眨眼间转为泡影。夔震天知道萧总管的心思,唯有极力安抚他道:
“不怕他这时不听话,待下一次碰到他,老夫一定要好好管教他一番,总不能任其在江湖上四处游荡为生吧!况且他爹爹生前早已给他定下一桩婚事,是江南夏侯本岳的女儿,老夫这一次已经与夏侯本岳商量好了,一定催他们尽快结婚,省的这孩子再四处游荡。”
“此时如果放弃寻找贵孙儿回来,总是有点可惜,”萧总管稍一思量道:“我想那孩子此时也走不多远,下山后我们不妨令附近官兵过来随便寻找他们一下,或许也能有所收获。你说这样可好?”
“一切由萧总管做主就是了,一旦寻到他的消息,愚兄一定将他严加管教,绝不能叫他任性所为!”夔震天愤愤表示道。
钟庆的不告而别,在面子上给夔震天一个极大的损伤,他此时正在寻思以后怎样才能管的住这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