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左羽为莫依依化了一个淡妆,涂了浅蓝色眼影和拉长的睫毛膏。莫依依发质很好,乌黑柔顺,就那么简单地梳起来扎在脑后,也是格外纯美。为了让童尚能认出自己,莫依依特意穿着舞会上穿的那身衣服,不过略施粉黛之后,柠檬黄的针织衫将她的皮肤衬得更白了。左羽看着她“啧啧”了几声,说,“哪天我发了,一定找你拍护肤品的广告,多水嫩啊。”
“那您赶紧发吧,岁月不饶人,打过二十四,我也就走下坡路了。”
“唉,青春短暂啊。”左羽长叹一声说。
店里人不太多,莫依依上了二楼,找了个隐蔽点儿的地方坐下。她早到了五分钟。心理学家说,早到可以缓解紧张。莫依依不是一般的紧张。这是她十九年来,第一次与一个男生约会。她不知道这个人是男生还是男人。她对他的情况一无所知。她们刚刚见面一面。相处的时间不足一个小时。总共说的话不到二十句。她可以确定的情况只有三个。他姓童名尚;他是男性;他四肢健全,神经正常。
莫依依觉得自己是在玩儿火,自己一向谨慎,怎么就约上了呢?万一人家是感情骗子怎么办?但很快她又从容了,不过就是见个面嘛?大白天的,他能把自己怎么样?绑架不成?何况自己还没透露真实姓名呢,若实在不靠谱,拜拜得了,他上哪儿找去?
“您好,请问您是叫贾笛吗?”一位看上去跟莫依依年纪相当的服务员走过来问道。
“不是……,哦,是,我是贾迪。怎么了?”
“您是在等人吧?”
“是。”
“您要等的人在里面的包房,请跟我来。”服务员说话时,不经意地斜视了她一眼,这眼神让莫依依很不舒服,像是自己在做一件特别不正经的事情。
门虚掩着。莫依依准备轻敲一下门,但转念一想,凭什么这么小心翼翼啊?又不是见皇上?于是大大咧咧地推开门,说,“嗨!”
接着,她整个人就僵住了。没错,死死地钉在哪儿,脚迈不动,嘴张不开,连呼吸都困难。是自己走错了吗?还是这个世界早已疯狂了?
严重受挫的不只是莫依依,坐在那里正悠闲喝茶的童尚同学此时也瞠目结舌地看着她,百思不得其解。——是自己上完一趟厕所回来走错了?还是这个世界早已疯狂了?
莫依依深吸一口气,涨红了脸看着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很好玩吗?不觉得很不符合你的身份吗?”
“这话该我说吧?”他眉头紧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起身,欲言又止,转身看着窗外,几秒钟后,肩膀微微抖动,越来越剧烈。
——他终于忍不住笑了。
莫依依见他那样,心里的怒气顿时散去,她觉得挺好笑。是挺滑稽,一个被她想象了无数次的神秘帅哥,居然是凡瑞涛!不仅滑稽,还滑的特不靠谱。
凡瑞涛开了瓶红酒,点了两份牛排。他的理由是,尽管他非常愤怒,尽管他对这场约会非常失望,但既然两人凑一块儿了,又赶上吃饭的时候,不如将缘分再多持续一个小时。
莫依依也没有愤然离去的念头,肚子饿得咕咕叫的她,此时特别期望那份牛排。她还没吃过牛排,左羽说的有档次的红酒,她也没喝过。吃牛排,拿着刀叉,喝红酒,跟一个K大女生仰慕的帅哥一起……,她竟然贪念起这种意境来。这一瞬间,她脑子里闪过那个服务员斜视自己的眼神,是因为嫉妒吗?好,我索性让你嫉妒到底。莫依依因为某种小小的虚荣而带来的快乐。
她不太熟练地拉开椅子,在凡瑞涛对面坐下来。
这是个情侣包间,屋内的墙上,挂着一幅刚刚出浴的少女,少女光裸着后背,浴巾只是敷衍地裹在胸前,可有可无。莫依依瞟了一眼,顿时觉得耳朵发烫。窗户外是望不到尽头的香樟树,郁郁葱葱的一片,还保存着盛夏的味道。萨克斯的音乐清清淡淡地回响在屋子里,不大不小,刚刚够两个人听到,在莫依依眼里所能看见的景致中,更添了浪漫与幽静。
莫依依美美陶醉着,心里却早笑翻了天。可惜啊可惜,敬爱的凡教授,你精心准备的一场有关风花雪月的浪漫爱情故事,居然被自己活活葬送。
“很好笑吗?”凡瑞涛看出了她幸灾乐祸的神情,有点恼怒。
“你不觉得好笑吗?我发誓这是我十九年以来做过的最无聊的事情。”莫依依说完,一本正经地看着凡瑞涛,“不过我倒替我们美丽漂亮的林老师遗憾,你这么花心,她认识你太遗憾了。”
“校园里传的风风雨雨,我呢,百口莫辩。”凡瑞涛摊开两手,表示对莫依依知道的那些八卦无所谓。
“无风不起浪啊。”莫依依若无其事地抖着二郎腿,瞟了他一眼。
“女孩子家,抖什么腿啊?”凡瑞涛斜了她一眼,“你不说话更漂亮,一开口……”他撇了撇嘴,轻轻摇头,“大大咧咧的,没气质。”
莫依依盯着他,暗暗埋怨自己。——莫依依,你成心来找气受么?
莫依依又喝醉了,比上次醉的更凶。都怪这个凡瑞涛,他说红酒度数低,跟米酒差不多,还用一副瞧不起人的样子问她:是不是不敢喝?
莫依依丢不起这个脸,喝,不就是米酒吗?小时候我能吃三大碗。
为了从气势上镇住凡瑞涛,她必须得来个下马威。于是,第一杯,莫依依干了。尽管凡瑞涛说,红酒得慢慢品,一小口一小口地,但她不管了,各人有各人的喝法。你不干是吗?我一个女的就干了,你也太那个什么了。凡瑞涛也丢不起这个脸,于是也干了。
两个人与其说是友好地喝酒,还不如说是暗暗较量。凡瑞涛歪着嘴角露着坏笑,不住地给莫依依满酒,莫依依呢?自信能把他先放倒,也卯足了劲儿跟他拼。
第一杯喝光后没过多久,莫依依感觉心里憋了一股子话,得说出来,不说她会窒息。“凡瑞涛,我不想喊你凡教授,拧,因为你看起来,一点都不像教授。你说你整天耸拉着一张脸给谁看啊?给我们?你真以为自己是教授我们都得怕你啊?过时了都,我们是什么年代的大学生啊?新时期!新时期的妇女不吃你这套,所以,你讲课的时候,最好笑一个,露牙最好,牙好,胃口就好。……你问我们吃哪一套啊?感情!你讲点儿感情不就得了?真诚地对我们,就像,就像今天,你请一个偶遇的舞伴吃饭,精心挑选一个环境,有红酒,有音乐。哈哈,可惜这舞伴是我!”莫依依说着说着就得意起来了,捂着两块绯红的脸颊,直直地定着凡瑞涛,“你说,我来了你是不是特郁闷?”
凡瑞涛被他看得无处躲闪,起身拉着她说,“你喝多了,走吧。”
莫依依甩开他按了一下太阳穴,大声地说,“谁要你扶?我……”还没说完,一个趔趄。凡瑞涛一皱眉,隐隐觉得惹上了麻烦。
他转身找服务员要了一个方便袋,以防她不定时地呕吐。上一次她把自己的车吐得太惨了,几天都漫着异味。
莫依依一上车便开始数落凡瑞涛,就是你,让我空欢喜了一场,你说你骗什么不好干嘛骗人啊?你知道约会前我有多么欣喜吗?
“为什么会欣喜?莫非是你觉得我蒙面的样子,还不错?”凡瑞涛笑了笑,扳过镜子瞧了瞧自己。
“这世上,若是连老师都没办法相信,还有什么值得信任呢?”
“嘿嘿嘿,上纲上线了啊。”凡瑞涛急了,“再说了,你不也没诚心吗?报一个假名字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意要骗人啊?一开始我就说了,我的名字是贾笛,也就是说,我的名字是假的。”莫依依得意地笑,“一般智商高的人,一听就明白啊。”
“这么说,我也没骗你。一开始我也告诉你了,我的是童尚,也就是同上。”凡瑞涛也晃着脑袋,“除非脑痴,不然一听就明白。”
莫依依瞪着他,正要咆哮,突然凡瑞涛一个大转弯,说是吃那时快,只听“呕”的一声,凡教授的挡风玻璃上,开出了一朵惨败的花。之后,她畅快地抹了一下嘴巴怒视凡瑞涛,“你说,谁才是骗子啊?”
凡瑞涛懊恼地捏着手里的塑料袋喃喃地说,“我,我是骗子。”
谁是骗子没必要深究到底,至此,两人的约会已经到此结束,这算是光棍节舞会最后的一个项目。下车的时候,莫依依是清醒的,她深知自己今天做了一件毫无意义的事情。她深深自责了一番,暗暗发誓以后不要再做这样没脑子的事情。而凡瑞涛,此刻则更怒火冲天,他的奥迪买了不到四个月,他平日小心翼翼,精心保养,连关门拉手刹都不忍心太用力,却被人呕喷了两次。这是种什么感觉?好比自己视为心肝宝贝儿的女人频频被人拖出去淫威。凡瑞涛再是成熟稳重,反对迷信,也没办法不做一件非常迷信的事情,——他暗暗祈求上天,上天啊,求求你,保佑我不再碰到这个可恶的扫把星!
也说不清是凡瑞涛给莫依依带来了厄运,还是莫依依真的就是凡瑞涛的扫把星,总之第二天,两人约会的事情在传媒学院已经不再是秘密。传闻这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一路上给你渲染加工,描眉施粉,你一点也不必担心其情节是不是太枯燥。于是,早上还是“凡教授和莫依依在咖啡厅约会”的普通版,到了中午,就变成了“凡教授向莫依依送戒指”的升级版。
316寝室里,以李默为首的质问团此刻已经已经有点累了。李默敷了张面膜,两眼看着天花板,杜红艳也没去图书馆,心不在焉地翻着手里的书,左羽就更觉得委屈,还骗我说就是会一个普通朋友,原来是去会这个大帅哥了。
面对无数个“为什么”,莫依依百口莫辩,她能怎么解释?实话实说没问题,关键是她们能相信吗?怕是越描越黑了。好在室友们都是相信“一切皆有可能”的新时期女性,尽管有些羡慕和妒忌,尽管觉得莫依依这人“平时看着挺老实,暗地里还挺有两手。”她们咋呼一会儿就算过去了,传媒学院,向来不会老揪着一条新闻不撒手。左羽说,“不管怎么说,姐妹儿还是挺高兴,学校最炙手的帅哥让咱们寝室的给搞定了,多荣耀的一件事儿,绝对实力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