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太人把胡桃大小的“黄色卷心菜”塞进嘴里,他的脸颊就像含着糖块的孩童那样鼓了起来。
“我叫利奥尼德斯.坎德雷瓦.克里斯托弗.姜戈。”
犹太人读起自己的名字,仿佛朗诵诗篇般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说到最后一个音符时,他快速咀嚼几下,然后抬起头伸长脖子将“黄色卷心菜”咽了下去。
鬼才记得住这么长的名字。
犹太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于是做出了一番善解人意的补充。
“你也可以叫我姜姜。不是跳跳(英语jumpjump)。是姜姜,撅起嘴来说,翘舌,姜姜!”
说起名字简称的时候,犹太人居然发出了男低音深沉磁性的调调。
他就是这种让人讨厌却又无法忽视的人物。
我还是懒得理他,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搞清楚发生了些什么。
我在洗漱台的镜子前站定,在脑子里打理刚才发生的事情。尸体、空姐、纺车女人、还有犹太人姜姜。不管从什么角度看,他们之间压根都不存在联系。脑袋里的放映机将记忆中的画面重复了多次,结果是更加困惑。
“笨蛋,你被吓傻了!”
不知什么时候姜姜居然凑到我的耳边,对着脆弱的耳道大声嚷道。
我被吓得不轻,下意识地朝他转过身去。因为动作过猛,挂在脖子上的相机由于离心力的作用,正好撞在他身上。
“锵锵。”
我听到的是硬物碰撞的动静。
这一系列动作显然也出乎姜姜的意料。矮小的犹太人慌忙解开上衣的纽扣,敞开衣服。
于是一个小小的博物馆映入眼帘。
黑色西服内侧挂满了奇怪的东西,各式各样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银色小瓶仿佛点缀在夜空中的星星。
“你是怎样带它们上飞机的?”
我诧异的问道。
“只需小小的手段即可。”
姜姜将注意力集中在那些小瓶上,一切无恙后才扬起眉毛故作神秘地说。
我再次确认了眼前矮小讨厌的犹太人是个无法理解的存在。
不过,接下来的话却让我对他刮目相看。
“我们现在要做的是和地面取得联系!”
姜姜吧嗒着嘴巴,若有所思的说道。
目前看来,对于脑袋里一团乱麻的我,这无疑是最好的主意。我正想由衷的夸耀他临危不乱思路清晰时,这位却给我当头一棒。
“喂,有人在听吗?”
姜姜不知从什么地方摸出一只手机,食指在键盘上按下“911”,对着话筒口沫横飞。
我靠!这家伙就是个白痴,连第一次坐飞机的暴发户都晓得------电话在飞机上就是块破塑料。
等等,我怎么觉得认识这只手机?爱立信最新款式,轻巧的翻盖,还有我和女友的大头贴正伏在手机背面对我咧嘴大笑。
“哦,看着眼熟吧?笨蛋,这就是你的。我只是借用一下。破手机,信号真差!”
说完就将手机扔还给我,嘴里还小声嘀咕着什么。
我把手机塞进外套内侧的口袋,正想谴责他这种小偷小摸不道德行为时,他却开口了。
“去驾驶室吧!那里有无线电。”
姜姜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不得不说,这家伙的应变能力的确不赖。只是他忽略了我们是为什么躲进厕所的,就在十几分钟前驾驶室门可是有动静的。
天晓得驾驶室的门后是不是也躲着另一个摇动纺车的女人?
然而,谁也阻止不了姜姜。他是个行动派,说到做到。我承认自己拦不住他,随他去吧!我才不会出去送死呢!
门重新开启,姜姜蹑手蹑脚地走了出去。
厕所里只剩下我一人了。
我并不后悔留在这里。耳畔好歹是安静下来,我干脆在马桶上坐下来。既然现在无计可施,我就坐以待毙吧!
时间在不安中分秒流逝,耳畔除了引擎的轰鸣声别无其他。姜姜似乎没有给外面世界带来什么动静,他宛如一颗落入大海的石子深深沉了下去。
而我则是一叶随波逐流的孤舟,将命运交给不可预知的未来。
也许是未来不甘如此平淡,我头顶的天花板突然传来奇怪的动静。
“嗒、嗒、嗒、嗒。”
声音貌似从比天花板更外侧的地方传来(机舱外侧?)。
“嗒、嗒、嗒、嗒。”
有节奏脚踏实地的动静由远及近,一直到我头顶部位声音便消失了。
我就像只受惊的羚羊从马桶上跳了起来。狭小的厕所空间有限,我能做的只有尽量远离那块区域。
于是,我背靠着厕所门,抬起头不安的看着马桶上方那个区域。
“嗒、嗒、嗒、嗒。”
声音再次响起,诡异的动静从马桶上方的天花板一步一个脚印,在我头顶上方消失了。
我再次移动到洗漱台前。那个动静又如约而至。
这不是巧合!绝对不是巧合!
声音消失的那一刻,整个世界似乎只剩下我心脏干涩的跳动声。俨然加速中的跑车,“恐惧”踩下心脏的油门,心跳速度便无可救药地爆发式增长。我觉得心脏快要从嘴里蹦出来了。
我再也忍受不了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恐怖了。
隔断外面世界的厕所门再次被打开了,我也顾不上许多,硬着头皮冲了出来。
视线内依旧是整整齐齐的椅背和靠在上面的后脑勺,和先前并无分别。我快步前行几步,停下来,细心倾听头顶是否还有动静。
谢天谢地,那个困扰着我的动静终于消失了。
还没来得及为此欢呼,另一个情况却将我置于更大的恐慌之中。
趴在过道上的空姐不见了,只剩下姜姜的圣经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填满整个世界的引擎声仿佛寓意深刻的背景音,将简单的恐怖烘托到极致。
我把相机背带重新缠到右手腕上,和上次不同,我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只要有什么东西出现,我那台钢筋铁骨的尼康f3就会结结实实地砸在它身上。
姜姜肯定还在某处,空姐的消失或许也和他有关。各种可能性争先恐后地在我的大脑中冒出头来。
他的打扮是个神职人员,衣服内还有金属容器。莫非犹太人姜姜本身就是个神父?一个拥有梵蒂冈教皇颁发执照的驱魔人!我看过好莱坞经典《驱魔人》,里面神父的武器便是圣经和圣水。之前姜姜已经动用圣经了(尽管作用和板砖相似),还有他衣服里那些小瓶子,一看就晓得是用来盛液体的容器。
莫非真是圣水?
他即可以在纺车女人面前毫无惧色,也可以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摸走手机。
我越来越确定那个矮小不起眼的犹太人的身份了。
是的,他是个隐姓埋名的驱魔人。古老而神秘的角色,栖身于幻想与小说里的人物。他有着伟大的使命,非凡的能力,外加深不可测的实力。
不过,当这一切和姜姜那付打扮划上等号的时候,就不免让人笑出声来。
所谓真人不露相,指的就是他吗?
多想无益,碰见他问问不就得了!
我迈开步子,尽可能地将脑袋里的杂念赶走,驾驶室的大门在视野中越来越大。脚下网球鞋的橡胶底与地面接触发出油腻腻的摩擦声。右手攥着相机背带的掌心已经汗透了,我尽量平稳住自己的呼吸,将视野定格在前方驾驶室的区域。我不敢确定此时机舱内是否还有活物,我不敢左顾右盼,那些尸体只会让我被胆怯所击倒。
毫无预兆,驾驶室舱门无声的打开了,可能是向阳飞行的原因,金色的日光透过驾驶仓的玻璃射入机舱。强势的光芒让我感到一阵眩晕,眼前只剩下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了。
我眯细眼睛,阳光给睫毛披上一层金色的光晕。于是眼前的景象变得如同天国般辉煌。恐惧和不安随之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心旷神怡的释然。如果这种情形能一直维持下去,该多好啊!
可惜美好总是短暂的。
一个身影挡在了驾驶室门口,逆光的缘故,他在我面前只是一幅剪影。
不过,从身材上我还是辨认得出他就是姜姜,那个神秘的犹太人。只是他的身材似乎膨胀了不少,左右两边腋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恢宏的阳光如同它登场时那样,一瞬间便褪去了。
光线柔和下来,对面站着的的确是姜姜。只是。。。。。。
我瞪大眼睛,这个姜姜还是那个讨人嫌的犹太人吗?他面沉似水,肥大的西服敞开着露出里面的银色小瓶子,两边胳臂下面各夹着一个穿着飞行员制服的人,脚下踩着那个先前被圣经击倒的空姐。
实在是酷毙了!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我对他设想的方向行进,一名伟大的驱魔人干掉了掌控飞机夺走百十条人命的恶灵。
然而事情往往比想象的要复杂得多。
姜姜只是一抬脚,那名空姐就像没有重量的布娃娃那样滑到我的脚边,接着他轻轻抬手,腋下的两个飞行员也应声飞了过来,重重的压在空姐身上。我面前堆起一座小小的人山。
姜姜俨然执行某种仪式,依旧沉着脸从衣服里解下一只银色小瓶,轻轻打开盖子,劈头盖脸地将里面的液体泼到我脸上。
“去享用食物吧!”
姜姜像是在宣告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