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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新篇章(六)

常贞本就体力将尽,深衣又宽大厚重,不利行动,更何况怀中还有一只不明来历的毛球,很快就被后面的那个大怪兽追了上来。常贞抽空用余光一扫,只见那怪身形高大,状若猿猴,高额扁鼻,白首青体,双目闪着精光,啸叫之时露出的牙齿雪白无比,脖颈可以任意伸长至少百尺。那怪物虽然壮硕,却和猴子一样身躯轻便伶俐,一路上连蹦带跳地追赶着常贞和小狐狸。那怪物见到自己的猎物正在常贞怀中,不假思索地开始攻击,随手攀折沿路的树枝石块就向常贞投击而去,笏板的气罩仍未退去,所以及时挡下了几番攻击,只是那怪物似乎力大无比,气罩挡下攻击之后,其内的常贞和小狐狸仍感受到了不小的余波。

就这样,笏板的气罩在屡次攻击下逐渐变弱,眼见防御将破,小狐狸赶快伸出一尾探向于常贞腰间抽出寒蛇剑便向那怪物刺去。那怪物原以为自己将胜,并未防备,没成想大腿上被刺中,尖叫声迭起,更是震动了草木沙石。小狐狸见状抽出长剑准备再刺,此时四面八方传来声音,高喊着“公子可还安好”,常贞仔细一听,赶快回应道:“我在这里”。稍顷,乌月和青月带着一众鸣卫手执长枪短剑,诸般武具便冲了上来,鸣卫们扇动着翅膀,移动迅速,和在冠礼上担任有司时的进退有礼完全相反。那怪物见对方来了帮手,自己也受了伤,知道寡不敌众,便慌忙逃窜了。乌月吩咐一半鸣卫留下巡视,然后和青月一起和另一半鸣卫护送自家公子和那只小狐狸回到常府。

常贞在冠礼当日自家地盘遇袭的事很快便传回了常府,宾客们或关心或不怀好意的都来问候,到来之后却看到了他们意想不到的画面。

一路上被人抱着而精力充沛的小狐狸翘着尾巴(三条尾巴都向上)昂着脑袋说道:“原来你就是常世伯的儿子。我早就听说常家世伯和一名人类女子生了个儿子,没想到就是你。”小狐狸的声音稚嫩甜软,听起来就像是个没变声的幼童,而在常贞听起来觉得这不就是个小屁孩嘛。一边脱下逃跑过程中沾上了泥土和花草汁液的直裾,一边不高兴地说道:“态度好一点儿,忘了刚才谁带你逃跑的吗?”

小狐狸不服气的把尾巴对着常贞摇啊摇,然后态度轻蔑地回敬道:“嘁,最后还不是我击退了那怪物!”脱下直裾的常贞此时只着了短衣大袴,听到小狐狸的巧言之辩更加火冒三丈,不由得大声吼道:“你用的可是我的剑。还有啊,不打招呼就随便上我身,我现在还疼着呢!”小狐狸一听此言,纵身一跃向常贞扑去,突袭之下的常贞重心不稳直接平躺在了地板上。小狐狸就这么站在他的胸膛上并用右边的前爪拍着他的脑袋,盛气凌人地说道:“什么上身,那叫出马。出马你懂不懂啊?你真的是常家公子吗?怎么这么没文化。再说了,我要是有处可逃,会随便找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出马吗?”说完之后优哉游哉的从常贞身上走下来。

乌月看到自家公子这般窘态,赶快趴到常贞耳边对“出马”解释了一番。原来“出马”是指妖仙附于人身,通常是保家仙为其香主及其亲友算命治病的方法之一。听毕之后,还没来得及感谢乌月的助攻,常贞挣扎着起身就要反驳,忽见围观群众中冲出一名女子上前紧紧抱住那只小狐狸轻声哭诉:“我苦命的儿啊,你到底是怎么了?”这女子是一美貌妇人,年约三十,蛾眉螓首,美艳远胜常人。常贞定睛一看,原来这女子正是狐仙名门涂山氏的主母,今日代表涂山氏前来观礼,在敬酒之时和父亲寒暄了不少。那么,这小狐狸便是她的孩子了!也是,常贞不禁感慨自己迟钝,这么嚣张的小狐狸,除了涂山氏,哪里还能有呢?

小狐狸显然也与母亲许久未见了,一边黏在母亲身上不肯下来,一边软糯糯的喊着“母亲”,声音甜得简直要让人得糖尿病了。涂山夫人一边以指为梳为小狐狸捋顺毛发,一边对常贞说:“世侄请勿见怪,小女有些不识礼数。”两个冤家在涂山夫人的调停下互通了姓名,并暂时握手言和。这小狐狸正如常贞猜测的那样是涂山家的女公子,名叫涂山元,生于唐朝开元年间,至今已有一千三百年的道行了。

涂山夫人担心地向女儿询问近况,涂山元可怜的开始回忆。“孩儿有一次在修炼过程中法力失了控,烧了田间的庄稼。这事被当地的土地告诉了父亲,结果父亲为了惩罚我,就在我身上加了法印。自此之后,我既无法化成人形,又使不出大的法术,只好回到青丘找母亲,但是族中长老们说你去游历了,我为了找你,也开始四处漫无目的地游历。前不久,在淮水遇到了无支祁,他知道我是涂山一族后,就要杀我。孩儿法印在身,自然打他不过,只好逃跑。在逃跑的路上听到一些土地和城隍说常家公子即将举行冠礼,咱们涂山家和常家乃是世交,我猜想母亲一定会来观礼,所以就朝着常家本家的地盘跑,然后就撞到本尊了。”涂山元说完之后一边用小爪子指指常贞,一边嘿嘿嘿地笑了,眼眶上还挂着几颗泪珠,连常贞也觉得她现在的样子可爱极了。

众人听到“无支祁”之名都有些惶恐,谁不知道那无支祁曾任淮水水神,在大禹治水时作恶,后被大禹王降服并镇压于龟山足下。斗转星移,时移世易,怎么如今他竟冲破了封印要再次作乱于人间吗?正当大家议论纷纷之时,巡视的鸣卫回来了。向常伯漭汇报情况,“主公容禀,刚刚我等已经和淮阴当地的山神和功曹联系,经他们证实,无支祁却已于日前逃脱,扬言要灭大禹王三族以报万年为囚之恨。涂山氏众正是大禹王妻族,所以他才会追杀元姬。我等已将周边四境细细巡查一番,那怪应是孤身前来未有同谋,其腿部被元姬刺中,虽是受了伤但并不严重,只怕稍加休息就又能卷土重来,另外……”汇报的鸣卫言及此处却欲言又止,常伯漭接着替他说道:“你是想说我常家之蛇族正是大禹王的母族,无支祁扬言要灭的三族中也包括我们,对吧!”鸣卫不敢抬头答道:“主公英明,属下正是此意。”

常伯漭不屑地撇了撇嘴对众人说道:“不必担心。无支祁当年是大禹王的手下败将,今日也必将从我们这儿讨不得什么便宜。更何况他挣脱封印已有些时日,扬言要灭三族却未曾伤及到任何一族,只能追着一个被加了法印的小朋友满世界跑。可见这不过是一个外强中干的草包罢了!”

唯恐天下不乱的钩君又登场了,他那狭长的丹凤眼沿着屋子扫视了一番,最后定格在了正在神游的常贞说道:“既然是个草包,咱们上去打赢了也够掉价的。不如就让给公子练练手吧!如何啊?”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常贞的身上,搞得他想置身事外也来不及了。常伯漭明知钩君又在挑衅,但也觉得这个机会能够锻炼一下儿子,所以并未出言维护,反而对众人说道:“诸位,此番乃小儿初经战阵,不管结果如何,还望大家能对小儿多多提携指点。”说完向众人一拱手,众人也都回了礼。

常贞彻底傻眼了,他不知道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自己明明是虎口逃生,现在又要自己走进老虎的嘴里吗?他不禁在心中默问自己:“我到底是来这儿干什么的呀?这都什么展开?怎么越来越复杂了!”为了保命他赶快向父亲投去了拒绝的目光,但是常伯漭完全视而不见,反而指着沾染血迹的寒蛇剑对常贞说道:“赶快把剑收拾干净!”常贞无奈只能慢慢挪向寒蛇剑,然后用乌月递来的帕子擦拭剑刃上已呈暗红色的血迹。此刻他才第一次开始好好端详这柄剑,此剑实在名实相副,即使未曾运功,剑锋上也寒光逼人,剑身上錾刻着“无足而飞”,剑鞘是镂空的,饰有细致而密集的蟠蛇纹。常贞一边摩挲着剑柄,一边心中默默祈念:“一会全靠你了呀,剑兄!”

无视神神叨叨的儿子,常伯漭招呼涂山元说道:“元,世伯来替你解开法印好不好?”涂山元眼睛瞪的双倍大,三条尾巴交替摇摆着说道:“好呀好呀,不过这是我父亲设下的法印,世伯能解开吗?”常伯漭笑道:“我和你父亲那是多少年的兄弟了,他的法印我还是能解开的。”说罢翻开小狐狸颈下的一片皮毛,只见那有一小块印记正隐隐发着光,想必就是法印所在。常伯漭以右手两指压唇念咒,而后将手指盖在那法印上,喊一声“开”,一刹那屋内金光四溅。涂山元知道法印已除,高兴得四处窜跳,正打算化为人形,却被常伯漭拦住了,“你法印刚除,还是稍稍缓一缓,不要着急。”小狐狸点头摇尾称是。

常贞见状在背后小声说了一句“谁才是你亲生的”,常伯漭马上回头用严肃脸对他说道:“你怎么还没走?”常贞此刻满腔怒火,不敢对父亲发作,只好对小狐狸喊道:“喂,你和我一起去。”小狐狸才不理他呢!常贞再也忍不了了,一手持剑,另一手一把捞起小狐狸把她揣在腰间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说道:“你凭什么不去,那怪物本就是你引来的。现在让我一个人去送死,门儿都没有。”小狐狸不断挣扎,常贞也不断抱怨,就这么愈行愈远。众人见到他们如此孩子气的举动不由大笑,常伯漭也忍俊不禁,但是还是没忘了派十名鸣卫暗中保护他们,并嘱咐一有什么动静迅速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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